第67章
谢琢轻笑一声:
“琼儿当时被他们贴身带着,他们未曾迷晕他也说不定。”
阶上的月色再次露出,荣奉看起来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谢琢已回过身,抬步向阶下走去。
“执迷不悟……”
荣奉的四个字被他远远落在身后。
—
谢琢与荣奉谈论之时,被留在屋中的谢宝琼径直在榻上滚了几圈。
被子将他团团裹住,他裹在被子里抬头看着灯盏上摇曳的火光。
睡不着……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他从被子蹿出,落在地上,而被子在他身后重新展开铺在榻上。
落地的瞬间,一本摊开且搁置在榻旁的桌案上的书本掉在他的脚边。
谢宝琼蹲下身捡起,无意间瞥见书封上的书名——
《县志》。
他随便翻开一页,重新放回桌案上,就要往屋外跑。
却在视线触及书页上的字,收回迈开的腿。
【四水山……】
他这才记起脚下的这片地方的确算是四水山脉的一角。
谢宝琼顺着小字继续看下去。
【三月初六,天降紫雷。
恐起山火波及山脚农田,一佃农携子入山寻雷落之处。
初入山,呼吸通畅,疲乏俱消。
佃农与子心喜之,以异宝随雷降世。
遇阴烟,二人不以为意,欲往之。
阴烟忽无风而退,二人闻婴啼童声,恐精怪夺宝,奔命之。】
谢宝琼捏着书页,反应过来这一页记载的是他生出神智的那一天。
但他刚生出神智的时候分明没有哭,这书乱写!
他记得那一天见到好多人,有苏晓春、辛前辈、乌年前辈……
都来恭贺他的降生:
“恭贺小友喜得造化……”
还有人好像和他说了些别的,不过他不记得了。
可谢宝琼记得清楚,他才没哭,石头可淌不出水。
他翻着页,企图找出佃农和写书之人的名姓,却在下一页注解的小字上看见有修士留下的言辞:
【灵气充溢,或秘宝现世,或有仙陨。
山中精怪皆因造化,竟见阴烟化形,幸之。
惜未见其貌,入同道囊中。】
看完这三行字,谢宝琼脑中转了个大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书中记载的妖怪是阿昧。
原来是四水山中的雾,难怪他会觉得气息熟悉。
屋门在此时传来声响。
谢琢的身影出现在屋中,见到谢宝琼翻看桌案上的书册,眸光一暗,嘴上调侃:
“琼儿竟还有主动念书的一日。”
说话间,移步到谢宝琼身旁。
“书掉下来了,我不知道爹看到了哪一页。”谢宝琼道。
“无事,多谢琼儿。”谢琢动作自然地抽过谢宝琼手中的书页扫了一眼:
“夜间光线不好,要看的话明日天亮后再看。”
谢宝琼缩回放在桌案上的手:
“不用了爹。”
谢琢嘴角勾起,把书翻面搭在桌案上,摸着谢宝琼一团乱的头发:
“怎么还没有睡觉?”
谢宝琼仰起头,蹭过谢琢的手心:
“睡不着,爹,我想吃糖人。”
谢琢的另一只手捏住谢宝琼的两颊,在谢宝琼的脸颊上挤出两个肉窝:
“这个时辰摊子都收了,明日再吃。”
谢宝琼的脸索性耍赖似地贴在谢琢的手心,眼尾下垂的杏眼无辜地盯着谢琢。
谢琢为谢宝琼理着发丝的手下移遮住那双眼睛,吓唬道:
“撒娇也没有,这个点还吃糖,当心被蚜虫吃了牙齿。”
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谢宝琼扒拉着谢琢的手,虫子才不吃石头,他也没有撒娇。
第59章
昨晚闹着人睡不了的元凶,如今日头高悬却还窝在被子中沉沉睡着。
等谢宝琼从被子中探出头时,窗边另支起的侧榻上收拾齐整,不见谢琢的影子。
连昨夜摊开放在桌案上的书本都没了踪影。
他穿好外衣,绕过屏风,外间依旧没看见谢琢的影子。
只有一个不太讨喜的人坐在谢琢原先坐过的椅子上。
荣奉的视线慢悠悠地落到他身上。
谢宝琼直勾勾地回望过去,脚下的动作却顿在屏风的旁边一动不动:“我爹呢?”
“谢大人去忙了。”荣奉看着披头散发的谢宝琼招了招手。
谢宝琼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像在地上生了根。
“真没礼貌,谢大人就是这样教你的?”荣奉的语气很淡,全然不像说出的话般不客气。
“谢某怎么教孩子还轮不到荣少使评判。”
敞开的门透进的晨光被一道身影遮挡,谢琢迈过门槛:
“倒是荣少使一大早的有何贵干?”
荣奉的目光在走到谢琢身边的谢宝琼身上停留了一瞬,站起身往外走去:“验证某些东西罢了。”
“荣少使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谢琢冷冷道。
荣奉的视线在父子二人身上流转过,什么也没说往屋外走去。
等人走远了,谢宝琼的目光仍追着院子中荣奉离开的背影,他总觉得荣奉是冲着他来的。
“琼儿,先去洗漱,过会儿带你出去。”谢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谢宝琼收回视线,听了谢琢的话去洗漱。
“爹,桌子上的书呢?”
谢宝琼竖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任谢琢帮他绑好发带。
“前几日要查看里头的舆图才让人拿来的,今早已经还回去了,琼儿要看?”
谢宝琼习惯性地想要摇头,但想起在谢琢手中的头发,开口道:
“不要。”他就是随口一问。
用过早膳,谢琢如约带他去了镇上。
先是带他去拜访了王婶子。
谢宝琼独自坐在院中的小凳上,怀中抱着只跳上来的母鸡,晒着太阳。
廊下与王婶子交代事情的谢琢目光时不时扫过。
狐仙庙一事,解决起来不难。
最简单的做法便是什么都不管,只当狐仙显灵一事是机缘巧合。
但那日四水山中闹出的动静有些大,还是得拿出些安抚民心的说法。
结合狐仙显灵抹去王莺莺记忆的景象,能快速起效的办法就是直接抹去狐仙的存在。
第一次显灵的出现的狐狸不过是四水山上跑下的野兽,恰巧进了庙中。
那伙人假借旁人名头设立庙宇的时候想必也想不到如今正好方便了他们。
至于山中闹出的动静,就拿缉恶司捉拿逃犯一事解释。
……
如此在连安镇上待了三两日,等事态平息,谢琢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带他回京。
谢宝琼看着谢琢将他的物件一件一件收入包裹中,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还要去漯州寻找曹庄凌口中的大人。
“琼儿,这两个一样的鸟哨要带哪个回去?”
谢琢的话打断他的思绪。
他看向谢琢手心中的两只鸟球状的陶哨。
棕褐色的陶土捏成的尾巴上留有一个孔洞,再由赭石点上麻雀的眼睛,吹气时会发出啾啾的叫声。
谢琢昨日带他出门给他买了一对。
两只鸟球模样的鸟哨几乎没有区别,并排挤挤挨挨地蜷缩在谢琢的手心。
谢宝琼犹豫着尚未做出选择,谢琢的手掌却收拢,包住两只泥作的鸟球球:
“琼儿既都想要,那便都带上。”
谢琢先拿外衣包裹住鸟哨,才将其放入行囊中。
一系列动作被他纳入眼底,谢宝琼辞行的话到嘴边又是一噎。
或许就像苏晓春说的那样,他们能够活很久很久。
所以他分明在几日前就可以离开连安镇前往漯州,却选择谢琢身边多留了这几天。
可他要求道,
要修炼,
要成仙。
漯州非去不可。
谢宝琼低着头,视线似乎要透过衣服堆望见下面的陶哨。
谢琢或许不该买那一对泥作的鸟球球,也不该把鸟球球全部带回京城。
“爹……”
谢琢侧眸望向他,注意到他哀怨的目光:
“怎么了,是想要玩鸟哨吗?”
“谢大人!”
一声急呼打断父子间的对话。
谢琢闻声望向急急忙忙进入屋中的人。
“京城有急诏传来。”
来人将一封压着封泥的信交到谢琢手中。
谢琢挥手让人下去。
自己则拆开印泥,掏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只有一张,写满了半页。
他的面色却在视线触及到信上的字迹时变得凝重起来
【漯州郡大灾,朕已命赤松卿前往赈灾,但赤松卿独自前往,朕心难安。
谢爱卿如今在漯州郡附近,不若去漯州走一遭再回京复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