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更有甚者,认为此番异象就是乐柏山里这俩妖道搞出来的。纷纷高呼:“平乱世, 屠妖道!”
时隔多年, 又被叫做妖道了。沈恕叹了口气, 实在是没工夫实在是感叹自己的名声为何总是起起落落落落。
眼看身旁这位,已入定多日, 心境平缓,修为稳步上升, 真是一点也不像是要被换命飞升的人。
濒临绝境, 当事人无波无澜, 反而叫沈恕心惊胆战, 一连多日没睡个好觉……但也很有可能是被外面嚷的不爽。
他从玲珑袋里捻出一张传音符, 正欲开口,纠结半分, 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最后还是从小楼的角落里翻出落灰的纸笔,写了一封信,打出一道仙气飞给詹天望。
不久后便是神仙打架,天崩地裂, 无人会在意这帮修士的性命如何。沈恕信中字字千钧,句句箴言,好说歹说,托詹天望想办法把这群人趁早散了。
沈恕仔细翻腾着小楼里的库存,再从乾坤袋里面挖来挖去,将能用的东西都取了出来。
摆弄好一切,他松了口气,抱膝坐在角落,捏着这几张传音符,想了又想,终于开口说道:“子濯,对不起……我其实不叫丹霄,我……大概是一个骗子……”
楼外敲锣打鼓,骂得声色犬马,七窍生烟,楼里低声嗫嚅,悔得无地自容,吞吞吐吐。
一夜无眠,楼外的叫嚷少了大半,楼内十二张传音符正好用尽。沈恕已把自己喷得狗血淋头,人不如畜,直到最后才敢轻声问了句:“你……恨我吗?”
“我不想你恨我……可是……”可是他并没有任何立场,能恳请对方原谅,最后只能低声道:“对不起。”
*
卯月初,角宿升。暮色苍茫,愁云翻滚,哀风猎猎,天穹旷野一片灰暗。
沈恕于小楼外圈出一块福地,布好引雷阵法,将防具按五行属性摆在八卦之中。
今日,是极阳宫推演的吉日,纵使如此,近几日来也没露出过太阳,万物死寂。地表仍透着冬日的寒意,一副哀怨沉沉的鬼样子。
阴天狗已然吞噬苍穹,无尽的煞气如细雨纷飞,不断地从天而降,腐蚀大地。
沈恕收回千机伞,直接撑在乐柏山顶。
吉时将至,仍不见武陵消息,他不时抬眼望去,四顾徘徊,直到瞥见一尾斑斓的孔雀翎在乌云中若隐若现,才略松了口气。
那片孔雀翎从穹顶悄然落下,恰好躺在沈恕手里,上面用鎏金笔写下几个大字:“新命格为孔雀大明王所请,新的换你,旧的换他。此次涉险,下不为例!”
沈恕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攥着孔雀翎,低声道:“多谢。”
比起沈恕的担惊受怕,身为这场戏的主角,裴子濯就显得悠闲太过了。
他盘膝坐在小楼外,面向沈恕所在,拿着白绢慢悠悠地擦拭着寒栖剑,甚至还得闲舞了个剑招,全然一副死活不论的模样。
周苍在一旁抱臂跺脚,恨铁不成钢道:“没渡过劫,也没听说过人渡劫是吧?就算有你那小情人为你保驾护航,这也是凶多吉少的丧命事!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一道雷劈歪,魂飞魄散了?!”
裴子濯哼着小曲,神思还留在昨日,怀中人低眉垂眼红着脸,与他说了一夜的小话,胸中自是畅快,扬起眉道:“担心有用?你闯雷劫的时候也深思熟虑了?不也落得如此下场。”
“……”周苍气得半死,只当真心了喂狗,他阴阳怪气道:“你不怕死,难道不怕你那小情人守活寡吗?”
裴子濯擦剑的动作一顿。
周苍仰头大笑,“无论气度容貌他都非凡品,想必追逐之人如过江之鲫,等你走后,估计也为你守不上几日……哎,你干啥去?”
沈恕还在仰头望天,就被人揽过去,在脸颊侧窃了口香。
这种黏糊糊的事情,裴子濯醒来的时候做了不少。沈恕或许是愧疚太深,便也不好发作,只能任由这厮亲亲抱抱。
好在裴子濯还算知足,每日寻机亲一个,摸两把也就算了,没再做什么出格之事。
或是没胆子更进一步,这厮心里鬼精,他知道沈恕这般纵容,多半是因为飞升一说,觉得对不住自己。
裴子濯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想趁火打劫。他知道,情呀,爱呀,从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两心相许。他无缘故地自信二人之后的日子还长,便做起了放长线钓大鱼的买卖。
他倒是老神在在,可沈恕近日却越发惊虑,时常瞪着眼睛,一夜无眠。
裴子濯观察了两日,便觉吃味,你若是有心想这些个事,倒不如多来想想我。
索性一到入夜,他就摸摸索索地从自己的被窝蹭出来,又蹭进沈恕的被窝里。
摸黑攥着人家的小手,一根一根地查着人家的指头、又或摸着人家的小腹不经意地上下游走……
强装熟睡的沈恕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被他摸得猛一得瑟,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他下了床去。
“扑通!”一声,裴子濯这厮在地上安静了片刻,便爬回床尾,见沈恕已将被子高举过头,蒙的严实,不由得笑了一下,轻声道:“是我错了,丹霄散人且饶了我,近日天寒地冻可是太冷,让我进去暖暖嘛。”
沈恕满脸涨红,那个地方自己都很少触碰,这厮真是无耻啊无耻!
再说外面冷是真的,但这厮体质已然大好,手脚温热如火,还能如往常般不受冷?可见其惺惺作态!
撒娇无用,裴子濯倒也不急,他靠着床帷,赏着窗外并不存在的月亮,勾着笑道:“世态凉薄,人心不古,自千万年前便是如此。我醒世早,便从未奢望他人真心,不敢贪恋此间真情,直到有人如谪仙般从天而降……”
“若是早知这煞气要吞噬天地,覆灭苍生,便不会怪自己错过太多,欲壑难平……真是到了穷途末路,才知自己也是贪得无厌之人啊。”
沈恕揉了揉鼻子,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来,坚定地看向裴子濯,一字一句道:“不会穷途末路的,不会的。”
裴子濯笑道:“若这次没挺过雷劫,我应当也是不亏的。世人皆苦,有几个能如我这般……”
他转眸看向沈恕道:“得遇良人。”
“就是不知魂飞魄散之后,能否会留个全尸,到时候还请丹霄散人在乐柏山寻个地方把我葬了。千万别离你太远,不然游魂无依,也是会冷的。”
沈恕心中一紧,虽然蒙着脸但还是抖了抖被子,给他留出一道小小的缝。
裴子濯从善如流,如泥鳅一般钻进被子里,怀抱美人,酸溜溜地道了一句:“今夜月色真美。”
沈恕嘟囔道:“哪有月亮,快睡觉去。”
思绪回笼,裴子濯负手而立,故技重施,仰天叹道:“如有明月,今夜月色应当会很美。”
沈恕神情严肃,摇头道:“今夜有雷劫,本就不会有月亮。”
裴子濯顿了一顿,好奇道:“这般不近人情,可曾有过相好?”
沈恕放下引雷的法器,竖眉嗔怪道:“都快要被雷劈了,你就不能想点有用的。”
裴子濯笑道:“对我而言,这可比飞升重要多了,毕竟人生一世,挚爱难觅。”
沈恕蹲下摆弄法器,沉默地想,过不了多久他就该发现真相了。到了那时,还谈什么什么月亮、挚爱……怕不是都会成为了厌恶。
“刺啦!”穹顶一声轻响,一束纤细的白光在黑云中猛得闪了一下。
周苍蹭地起身,振臂高挥道:“时辰到了!快回来!”
眨眼间,头顶黑云疾速翻滚,好似险峰层峦叠嶂,又如海啸铺天盖地,龙卷风一般凝成一片。
黑云之中,煞气盈天,几千个哀鸣嚎叫之声同时作响,阴寒之意随着不断降落的黑云席卷大地。
不对劲啊,若是寻常的煞气,哪里会有这么强大的威力。躲在这煞气里的本源,该不会是混沌吧……
“轰隆”一声巨响,刺骨的疾风无序翻飞,卷起他身着的广袖外氅,冷意直直地钻进了骨头缝里。
沈恕抬手挡住狂风,睁开双眼,便是一愕。
不是引天雷飞升吗?怎么引来的却是阴雷!?
难道是要重现千年前君北宸所渡之劫吗?
沈恕脸色一白,未等他开口,周苍便一头扎进寒栖剑里,对着他大喊道:“快走!”
顷刻间,数道阴雷滚滚而下,电光如注,垂直砸向裴子濯。
阴雷的威力要比天雷强上几十倍不止,十几件引雷的法器同时翁鸣大作,第一道雷劫还未抵过,就已经损坏大半。
灭顶的压力骤然袭来,裴子濯咬牙苦撑,以他现在的修为来看,就算有周苍助力,都无三分全身而退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