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未等他静下心来细想,剧情已经迅速发展。一道剑光冲破雾瘴,是那凌池提着斩魂剑直奔“沈恕”而来。
此时“沈恕”正巧用万事绫捆住了裴子濯的双手,牵着他走出半尺。而凌池也在此刻突然发力上前,一剑穿透了“沈恕”的后心!
记忆在此便出了差错,梦魇里的“沈恕”并没有及时躲闪开来,被那一剑穿胸,血流如注,瞬间染红了前襟。
“沈恕”的脸色发灰,眼神暗淡,口中鲜血不止,万事绫上附着的法力也顷刻褪去,变成普通白绫,被疯了一般裴子濯扯断,残破地飘落了下去。
裴子濯抬手点住他的心脉,又将险些被驱散的魂魄按了回去,可已回天乏术。
他现在煞气盈天,根本凭借仙力疗愈“沈恕”,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恕”的气息减弱,一点一点地瘫软在他怀里,慢慢失去生气。
“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不能抛下我……”裴子濯垂首顶着他的额头,抚上他的脸,四目相对,眼眶血红。
“沈恕”尽力提起嘴角,却还是没能留给他最后一个笑意,便缓缓闭上了眼。
刹那间,无尽的煞气从裴子濯背后翻涌而出,将二人包裹在内,随即一声惊天地怒吼喝出,震得天穹仿佛都在颤抖。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沈恕所处的意识空间开始崩溃,几道煞气竟打破界限穿过了意识空间,在沈恕周身兀然飞过!
沈恕神色一凛,暗道不妙,当即飞入煞气中央,去寻裴子濯。
半晌,裴子濯便破云而出宛如一个死人一般僵硬,他怒气盈天,红眸一转看向凌池,掌中化出万千冰棱一起砸向他,将他钉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有山海宫同门不忍,前去相助,裴子濯抬袖打出一道煞气,就将那些人瞬间轰成齑粉,连魂魄都一并消散。
裴子濯抬手一抓,隔空拎起凌池的脖子,见他吊在半空,抬手化出无数片细小的刀锋,当着仙门百家的面,一片片地刮下凌池的血肉,让他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如此一般决绝狠辣,不留后手,这便是彻底与修界撕破脸皮。几大门派也一反常态,携手而立,誓要与裴子濯拼命一博。
那些人如飞蛾投火,还未近身便被一掌拍碎,各大掌门殊死一战,纷纷祭出元神,凝成不灭之火,以燎原之势,与这煞气缠斗开来!
一时间,天边云层爆起,黑烟翻滚,无数修士肉身被气流震得血肉横飞,不成人形。
搏斗之声穿云裂石,沈恕所处的意识空间不断有煞气涌入,眼看就要崩溃……
一旦裴子濯被梦魇操纵,那便会彻底轮入循环,无从得救。
不行!务必在此刻拉他出来!
“裴子濯!”沈恕大喊道:“那些都是假象!万万不可被梦魇摆布!”
在这山崩地塌,雷霆万钧之中,沈恕的呼喊就如清风细雨,眨眼间就被湮没于无形。
几道煞气再次砸向意识空间,沈恕双唇紧闭,看准时机,抬手迎上一团煞气,一把抓住了结界的缺口,哪怕被煞气裹挟的黑火焰燎伤了魂体也不肯松手。
他低吼一声,用力朝两侧一撕,扯开一道三尺宽的口子,飞身跳出束缚,一头砸进这团黑雾之中。
*
怒火与愤恨交织在一起,如拨不开的层层阴霾将裴子濯兜头笼罩。感受到“沈恕”微凉的身体瘫在他的背上,他胸中梗着一团的气,怒气、怨气、但更多的却是悔恨。
若他没有自作主张携那人涉险,是否今日就不会有如此惨剧发生?!
若他心中多一分警醒,是否凌池就不会成功的手?!
若他没有炼化煞气而是遵循正道,是否就能救回那人?!
一字一句,句句戳心,胸中的气已经膨胀到喉咙,令他一呼一吸都万分困难。
害了丹霄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是凌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是这帮道貌岸然的虚伪之人!更是自己……是自己的轻傲,那不值一文的傲慢,害死了他最爱的人。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炽热的掌心牵住他的手,在意他的感受,关心他的伤痛,关切他的喜怒忧思。
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裴子濯“噗”地一声,呕出一大口黑血,再度抬眼,满眼癫狂。
杀……杀!杀!!!
他划破十指,以血为祭,以命相博,放任三股煞气肆意蚕食他的灵根,在无尽的煞气中,逐渐复生出三只魔兽。
以人身唤醒上古魔神乃是逆天而行,裴子濯眼耳口鼻七窍流血,灵根灵脉极速衰竭。转瞬间,一头青丝化成白发,满脸苍白,双目血红,不似人形。
这些人,都要留下来为丹霄陪葬!包括他自己!
“裴子濯,裴子濯。”
几声熟悉的呼唤遥遥而来,如清风一般吹进他的耳朵里,好似做梦一般。
是丹霄吗?他匆忙回首,轻轻扶起身后那具发冷的身体,那人仍是闭着眼睛,脸上的鲜艳色彩还没完全褪去,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裴子濯苦笑一声,他就快要疯了,不过正好,疯了之后是不是就能一直做梦,梦里都是与你在一起的日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裴子濯!裴子濯!”
那几声呼喊急切且宏亮了不少,由远及近,仿佛就在前方。
裴子濯缓缓抬眼,在层层黑雾之中,一道瘦削的人影缓缓出现,那人肤白,墨发四散,蹙起眉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焦急,却难掩清丽的风姿,他探出手来朝自己不断靠近。
这是幻觉吗?
裴子濯张开了嘴,却哽咽的发不出一句话来,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触碰到便永劫不复,他也心甘情愿。
“裴子濯,跟我走!”
第54章 携手
天色晦暗, 阴云沉沉,在这猎猎狂风之下,逐步走来的沈恕被吹得无比轻薄, 好似下一刻便会消散。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失而复得, 哪怕以命相博也必须将其留下, 裴子濯心弦紧绷, 几乎连滚带爬扑倒在沈恕的脚前,伸出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
直到手中锦衣的触感冰冷,被他真切的攥出褶皱,他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一点点地抬起发红的眼看向沈恕。
那柔顺的衣物被攥成一团, 一股从天而降的欣喜瞬间冲上头颅, 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恶狠狠地将那人拽过来,生硬地威胁道:“我跟你走, 但你不能离开我,不许离开我!不然我就……我就……”
话说了一半, 裴子濯才惊觉自己没有任何能威胁到丹霄的理由。
一直以来, 都是那人付出良多, 而自己取求无尽。说到底, 那人的所喜所恶是何?生平来历是何?亲朋师门是何?自己竟全然不知?
徒然间, 心底一股脑涌出千种情绪,焦急、惶恐、不安……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一团乱麻。就好像他现在若是想不出个借口来,眼前人便会顷刻间化成青烟消散于人世间一样。
他怕极了,怕疯了,怕这一切都是他的疯癫幻想, 黄粱一梦,最终万事皆空,倾厦而醒。
沈恕等着他的话,可他话还未说了一半,怎就突然大变了模样,自己何曾在裴子濯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平日里,哪怕头顶青天塌陷,脚踩地面沉沦,四面楚歌,岌岌可危之时也未见他动半分眼皮,此刻面上怎会流露出如此惊慌?
沈恕本就箭在弦上,生怕这人深陷梦魇,见此不禁抓狂起来。他急忙俯下身去接住裴子濯,被那人银白发丝绕过指尖如流水般从指缝缠过,刺骨透凉的触感不似活人,让他心口猛然一缩。
下一刻,自己便被紧紧拥入怀中,胸膛贴着胸膛,青丝缠着白发,二人亲密无间,似要将彼此狠狠揉进血肉,此生永不分离。
不知是否错意,沈恕竟从裴子濯方才的眼神中看出几分脆弱与哀求。此情此景着实反常,他不敢肆意拖大,当务之急是要尽快代他离开此处,以免夜长梦多。
他贴着裴子濯的耳侧,只能强壮镇定,压住言语里的颤抖,轻声细语地安抚,“子濯,你信我,此时入目之景皆为虚幻,此乃魔瘴梦境,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吗?可怀中的人此刻仍是一道透亮的虚影,哪怕已经相拥在一起,却还是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
若说是假,恐怕眼下,不会有比丹霄本人更假的一幕了。
可裴子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他一见到这个残影,便什么都不愿想了。他认命般地将头倚在沈恕的肩侧,索性将全部的理智抛之脑后,痴痴地问:“那你……你可还安好?”
沈恕愣了愣神,眼鼻转瞬一酸,自己何德何能,竟舍得裴子濯如此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