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上完药包扎好,医生留了药,嘱咐珍姨每隔一小时给她冰敷一次脚踝,一次十五分钟,视肿胀情况重复三到五次,待明日他再来复诊。
送走了医生,珍姨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今宵宽她心:“我没事的,歇个几天就好了。
珍姨内疚道:“我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呆着。”
今宵掩着唇轻轻笑:“珍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还要人时时刻刻盯着啊?”
珍姨取出冰袋,又用毛巾裹了裹,这才拿到沙发边小心替她冰敷。
她不以为然:“方才要是有我在不就没这事儿了?”
今宵想了想,确实有道理。
方才要是珍姨在,她应该不会被吓到。
思及此,她试探着问:“珍姨,这槐安居,平时就湛兮一个人住吗?除了您和雷伯,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工作人员?”
珍姨并未多想,说:“住家的工作人员就我和老雷,平时会有团队定期过来保养房子,打扫房间,整理园子什么的。除此之外,就是永嘉。”
终于听到想听的答案,今宵便问:“永嘉是谁?”
珍姨听到她问反倒是惊讶:“湛兮竟从未与你提起过永嘉吗?”
今宵摇摇头。
珍姨便解释:“永嘉,是湛兮六年前从攀西带回来的孩子,当年攀西一乡镇夜里爆发山洪,冲断了好几条交通要道,上万人受灾受困,永嘉的爸爸是当地消防员,妈妈是护士,事发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赶到现场救灾,结果突发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说到这里珍姨停顿了一下,声音也低了几分:“两人一并牺牲了。永嘉情况很特殊,他妈妈本身就是个孤儿,爸爸平时住在支队宿舍,家里的老房子就住着永嘉奶奶一人,结果奶奶也......”
她叹了口气。
这场自然灾害今宵印象很深,山洪引发的泥石流直接冲断了唯一的救灾通道,牺牲的都是冲在一线的救援人员。
事发当地是山区,地形复杂,天气多变,泥石流加剧了山洪的破坏力,沿线七八个乡镇被淹,上万人无家可归。
当时攀西山洪的新闻几乎是铺天盖地,学校也在组织捐款捐物,今宵完全没想到,方才从窗外一闪而过的小男孩竟会是这样的来历。
珍姨将冰袋挪了挪位置,又说:“那时候永嘉只有几个月大,一下子没了双亲,就只能由医院的医生护士轮流照料。当时湛兮正好在隔壁县任职,接到通知也立马奔赴一线救灾,那段时间他常常往医院跑,就这么了解了永嘉的事情,他也是心疼孩子。后来那边
的工作结束,湛兮便将永嘉带了回来,为此事,湛兮没少受责骂。”
今宵突然在这时候想起宋云舒跟她说过的话,她说胡旋一点也不喜欢湛兮,其实她当时有点不太理解。
沈修齐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且不论能力与品性,他光是靠脸就能轻易俘获女人心,胡旋再是讨厌联姻,也不太可能完全看不上沈修齐。
可宋云舒那话说得十分绝对,语气里甚至隐有厌烦的成分,这用她当时的逻辑来分析,是说不通的。
直到听了永嘉的故事,她才拼凑出胡旋不喜欢沈修齐的理由。
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娇女,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未来丈夫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应该也是沈修齐的绝不退让。
小猫小狗养在身边几年也能生出无法割舍的感情,更遑论一个活生生的人?
雷伯在此时推着餐车进门,打断了今宵思绪,她不方便挪动,只能等着珍姨将菜一一摆到边几上,再推来她身边。
下午的课她迫于无奈又请了假,好在她一直都是个好学生,不至于因几次缺课就为绩点担忧。
她没再问永嘉的事,也没说要见他。毕竟他年纪小,又目睹了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估计他当时也吓一跳。
她没必要非得在这时候与他见面,她对永嘉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与陌生人相处,总需要时间。
饭后她有点犯困,但又不方便上楼,便让珍姨取来羊绒毯靠着沙发休息。
她应是迷迷糊糊睡着过一段时间,后来好像是感觉到有冷风吹进来,她才缓缓睁了眼。
偏头一瞧,门开了个小缝,门口却没有人。
她撑着身体朝门口偏了偏,试探着问了句:“是永嘉吗?”
门外毫无动静,好像连风也停了,一隙湖景分外静谧。
她等了几分钟不见有反应,也不确定门口还有没有人,但还是想说:“外面很冷,你可以进来看我。”
她能想象到一个六岁小男孩的好奇心,他在这槐安居长大,这里是他的家,他的家里来了一位陌生人,家中成员还都围着她打转,他必然也会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门外还是没有声音,今宵以为他走了,正要回身,却听见一个很清润的声音说:“对不起。”
今宵又转回去看,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是我害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的。”
今宵没想到他会主动过来道歉,欣慰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却道:“可我不能不道歉,叔叔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害你受伤还当个缩头乌龟。”
今宵听了轻轻笑起来,这还真像是沈修齐的教育方式。
她不想永嘉心里内疚,便逗他:“那你现在躲着不敢见我,不也是缩头乌龟吗?”
小男孩儿从门缝里露了半张脸,解释道:“我们学校有人得了流感,我怕我进来会传染给你。”
今宵看着门缝里那半张白净的脸略略惊讶,没想到这六岁的孩子还会有这般周到的考虑,她温柔笑起来:“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你也不必再内疚了,好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静静望她片刻,又忍不住好奇问:“你是我婶婶吗?”
今宵一惊,婶......婶婶?
“是谁跟你这么说的?”
他回答:“珍奶奶以前说过,叔叔娶了老婆就会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叔叔的老婆就是我的婶婶,你是我婶婶吗?”
今宵感觉自己被为难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仔细想了想,她说:“叔叔的老婆是你婶婶,这没错,但我和你叔叔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门口的小男孩儿显然也是被这话为难到了,他像是凝眉沉思片刻,才又开口问:“那,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今宵略略思忖,叫阿姨太难听了,叫姐姐好像又不合适,叫小姨总感觉像有什么亲戚关系,思来想去,她道:“你就叫我今宵吧。”
“今宵?”
“嗯。”
他脸上添了些笑容:“你的名字真好听。”
“那你呢?”
他终于肯从门后站出来正式介绍自己:“我叫田永嘉。”
今宵总算是看清了他长相,生得很是白净清秀,像棵直挺挺的小树,站在北风里,满树新绿。
她笑得欣慰:“永嘉,很高兴认识你。”
永嘉分外兴奋:“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
永嘉冲她笑得很欢,还说:“你人真好,今宵。”
今宵被他这稚气可爱的模样逗笑,想留他多聊几句,又担心他穿太少着凉,便挥挥手与他告别,说等好些了再一起玩。
永嘉轻松离去,今宵也跟着松一口气,不过她这口气并没有松多久。
沈修齐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问她摔哪儿了?显然是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这一路赶来额发纷乱,领带也从马甲里抽出,却丝毫顾不上形象,一进门就来她脚边蹲下,轻轻握着她小腿查看伤势。
一见她脚踝肿胀,小腿皮肤几片淤紫,那他眉头都能挤死一只蚊子。
今宵伸手拨了拨他额发,再轻轻按上他眉心,说:“我没事的,就是扭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沈修齐不放心,握着她的手吻了吻,温声劝她:“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很快,看看骨头和韧带,如果有问题要及早干预治疗,好吗?”
今宵很了解自己的身体,但为了让他放心,还是同意了去医院。
她伤得不重,拍片检查,医生又再看诊拿药,很快便结束了流程。
可沈修齐那眉头全程就没松开过,俨然一副忧心的老父亲形象。
被他小心抱上车以后,她伸手点点他冰凉的鼻尖:“干嘛啦,一直苦着张脸,都不好看了。”
他握住她手腕,闭上眼缓了缓神,像是待得心绪平静了,才重新睁眼看她,说:“担心你,怕你受苦。”
今宵不以为意:“真没什么的。”
沈修齐升起前后隔板,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来。
今宵不想弄出很大动静,也怕碰到伤处,更想安抚他不安的情绪,便很难得没有推拒,只微微张口将他舌尖温柔含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