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眉头紧锁,伸手探了探娄冰菱的体温,只觉一片冰凉,显然蛊毒已开始侵体。
好在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蓉蓉便提着药箱赶回,娄太尉也带着寻来的物件匆匆进门。江芙诗立刻让碧荷将娄冰菱扶坐起来,背后垫上软枕,又让蓉蓉用陈年烈酒擦拭银针。
她打开乌木盒,取出三枚最长的金针,先蘸了些盒中研磨好的驱虫草药粉,再对准娄冰菱后心的“灵台穴”“至阳穴”以及手腕的“内关穴”快速刺入。
金针入穴的瞬间,娄冰菱喉间溢出一声轻哼,原本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裂口处的银丝蠕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蓉蓉,取清明无根水,调一勺雷击木心粉末,给冰凌灌下去。”
江芙诗一边说着,一边转动金针,感受着穴位下的脉象变化。
雷击木心能镇住蛊虫的凶性,无根水可引蛊毒往体表走,可以避免蛊虫继续啃噬心脉。
蓉蓉连忙照做,小心将药汁喂入娄冰菱口中。
不过片刻,娄冰菱的脸色便透出一丝血色,裂口处的渗血量也少了些。江芙诗见状,马上取出生肌散,小心翼翼敷在所有裂口上,再用干净纱布轻轻裹住。
做完这一切,江芙诗松开紧绷的心神,顿时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以手撑住床沿方才站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探了探娄冰菱的脉搏,虽依旧虚弱,但那股阴邪的滞涩感已消失,往平稳的方向恢复。
门外,娄太尉等得心急如焚,双手背在身后不停踱步,耳朵一直贴着门板听动静,猛然听见开门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凑了上来。
“殿下,小女她……?”
江芙诗说:“性命已无大碍,但需静养。这三日本宫会守在这里,娄世伯只需让人每日准备新鲜的无根水和烈酒即可,切勿让外人进内院,免得惊扰蛊虫反扑。”
娄太尉闻言,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眼眶又红了,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湿意,对着她深深作揖:“多谢殿下救小女性命,大恩大德,娄家没齿难忘!”
江芙诗微微侧身避过全礼,低声道:“世伯借一步说话。”
两人移至隔壁僻静的书房。江芙诗先开口,神色凝重。
“本宫知您心中有许多疑问,比如本宫为何懂得太医院都不懂的医术,又为何能认出这古怪的病症。”
说的没错,娄太尉的确泛起了疑惑。
皇家公主虽会学些基础药理,却绝不可能精通解蛊之术,正想开口询问,又听她说:
“玉荷能得以回宫,全靠当年太尉大人,力排众议,以袍泽旧情的身份私下向父皇进言,痛陈帝女流落民间之弊与寻回血脉之利,这份恩情,本宫一直记在心里,未曾忘记。”
娄太尉躬身:“殿下言重了,您本是皇家血脉,寻回帝女本就是臣的本分,何况陛下与臣曾有袍泽之谊,臣怎容殿下在外漂泊?当年之事,不值一提。”
江芙诗摆摆手:“本宫跟您说这些,不是为了论恩情。”她摇了摇头,蹙起眉宇,“只是想让大人帮忙对今日之事保密,切勿在外传扬本宫懂医术之事。这些年,皇后与玉瑶在宫中步步紧逼,若此事被她们知晓,只怕……冰菱今日之祸,便是玉荷明日之灾。”
娄太尉是官场沉浮多年的老臣,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凶险,神色一凛,郑重承诺:“殿下放心,今日府中上下,臣必严令封口,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江芙诗点了点头,这才将话题引回核心:“依本宫判断,冰菱并非患病,而是被人下了‘丝萝蛊’。此蛊阴毒,产于苗疆,中原罕见,寻常医者根本无从辨识。”
娄太尉大骇,脸上血色褪尽:“苗疆蛊毒?我娄家向来与苗疆毫无瓜葛,是何人如此歹毒,要对小女下此毒手?”
江芙诗眉头紧锁,她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娄冰菱怎地会惹上苗疆人,无奈长叹:“目前只能先针对冰凌最近的往来探查一番,有无可疑之处。”
娄太尉也是这个想法,他面色凝重地颔首:“殿下所言极是。微臣这便去查,定要将那包藏祸心之人揪出来!”
……
瑶光殿内,炭火烧得极旺,暖意熏人,玉瑶正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由红缨剥着晶莹的葡萄,听着心腹探子低声禀报。
“什么,你是说,公主府最近一切入如常?”玉瑶猛地坐直身体,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
“回禀殿下,属下谨遵您的吩咐,这段时日,日日在公主府外严密监视,确认公主府内外平静,并无请医问药之举,反而是娄太尉的府上近日车马频繁,其女似染重疾,连玉荷公主也亲自前去探望了数回。”
玉瑶拧起眉心,对旁边的乌垠恶狠狠地说:“你不是跟本宫拍胸脯保证,‘丝萝蛊’万无一失,定能让那贱人受尽折磨而死吗?怎地她如今还活蹦乱跳,一点事没有?”
乌垠赶紧上前一步解释:“殿下息怒!‘丝萝蛊’乃我族秘传,阴毒无比,中蛊之人七日内必体裂失血而亡,绝无生还可能。除非……除非有高人能解此蛊。”
一直垂首跪地的探子此时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殿下,虽然玉荷公主无事,但听说那太尉千金确实病得蹊跷,症状骇人,娄府连连请了几日太医,似乎都束手无策。”
玉瑶一愣。
话说那日茶会,玉荷的位置和娄冰菱的挨在一起,眼下玉荷没事,难不成……
第35章 公主,不见了。……
是了是了, 所以这段时间玉荷才会老往娄冰菱那儿跑。
因为真正中了蛊毒的人,是娄冰菱!
正思忖着,那厢宫女来报, 皇后来了。
自从知道玉瑶梦魇是遭人下毒暗害之后,皇后便把瑶光殿中的宫人里外查了底朝天,结果竟然毫无发现,这让她心中更添了一层隐忧。
玉瑶叹了口气,将那日茶会本想给玉荷下‘丝萝蛊’,却误让娄冰菱中蛊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皇后, 语气里满是不甘:“都怪那娄冰菱多事,非要凑到玉荷身边, 如今不仅没伤到玉荷,还浪费了一次机会。”
皇后听了,神色淡淡:“无妨, 来日方长。再说了, 一个太尉之女罢了,死了也是她命薄。”
“且那娄太尉在朝中, 一向与靖国公府对立,不知多少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你外祖父争执, 这次,就算是提前收点利息。”
玉瑶还是有些不甘,主要‘丝萝蛊’难得,下手机会也不容易寻:“可母后,那玉荷……女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急。”皇后轻拍她的手背。
瞧见旁边还站着个身着靛蓝苗疆服饰、腰间挂着一串古怪银饰的男人,皇后问:“你就是那看出瑶儿并非梦魇而是遭人投毒的苗人?”
乌垠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正是小的乌垠,蒙公主殿下不弃, 让小的为殿下效力。”
皇后打量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前段时间曹彰莫名发病、浑身溃烂的蹊跷事,沉声道:“你既能看出公主是中毒,那能否分辨一个人是患病,还是中了其他邪门的东西?”
乌垠语气自信:“回娘娘,世间百毒千蛊,症状各异,但在小人眼中,自有脉络可循。是病是毒,一探便知。”
“好。”皇后下令道:“那你明日便到靖国公府上一趟,就说是奉本宫之命,去查看曹彰的病情。务必要弄清,他是否被人下了毒。”
“是!”
玉瑶不解:“曹表哥?他不是病很久了吗?母后,为什么忽然要查他的事?”
皇后看了她一眼,眼神凝重:“因为母后总觉得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不简单,如果最后证实曹彰真的是遭人投毒,那么很可能,和给你下毒的都是同一人。”
“且此人毒术高超,能瞒过太医院,行事又如此隐秘,潜伏在暗处,必是心腹大患。所以母后定要查个清清楚楚,将他连根拔起!”
得了皇后命令的乌垠来到靖国公府。
躺在床上的曹彰形容枯槁,面色是一种诡异的青灰,嘴唇干裂爆皮,露在锦被外的手背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暗色斑痕。
乌垠先是问了问曹彰发病的症状,又仔细查看了他手背、脖颈处的皮肤,并掰开他的眼睑观察瞳色,最后才屏息凝神,探上他的脉。
指尖下的脉搏时急时缓,杂乱无章,更有一股阴寒的滞涩感盘踞在经络深处,与寻常病症的虚浮无力截然不同。脉象沉疴如此,却隐带金石锐气,没跑了,这哪是什怪病,分明就是被人投了毒。
虽是想通了这一点,他却一点不敢声张,假装“只是偶感邪祟”安抚了靖国公夫妇几句,便匆匆告辞回宫,将这事一五一十告知皇后,让皇后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