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长公主挑眉,似有不悦,正欲开口。
却不知,她们这对话,尽数被李婉如听了去。
也是巧合,听说这块轩榭旁的红梅开得极好,李婉如特意带着侍女准备来折几支插瓶,刚绕过假山,就见长公主在此,过了不久,连玉荷也来了。那她当然要看看这是在作甚。
结果被她听到长公主欲为玉荷和谢知遥牵线。
但娄冰菱和谢知遥情投意合,而玉荷又是娄冰菱的闺中好友,
这二人情同姐妹,若是娄冰菱知道,玉荷背着她去相看她心尖上的人……这好友,还做得成吗?
这厢。
江芙诗刚想借故离开,谢知遥就来了。
显然,他也不知道长公主把她也邀了过来,气氛尴尬而微妙。
江羽恍若未觉,笑着打圆场道:“玉荷正要走呢,可巧你就来了。看来你们二人今日有缘。”
谢知遥依礼从容一揖:“臣谢知遥,参见玉荷公主殿下。”
“谢公子。”江芙诗颔首回礼,本想挤个得体笑容,却发现自己面无表情。如坐针毡,只想速速离去。
冰菱和谢知遥两情相悦,自己此刻却与谢知遥同处一室,受皇姑牵线,这让她如何安心待下去。
她心绪烦乱,目光扫过轩外,正欲寻个由头起身告辞。
然而江羽轻抿一口茶:“本宫记得,谢公子日前那篇《治国策》深得陛下赏识。玉荷,你素来也关心边贸之事,谢公子文中对此颇有见解,你二人不妨聊聊?”
谢知遥立刻明白了长公主的意图。他恭敬却疏远地回道:“长公主谬赞。玉荷殿下才学广博,臣那点浅见,不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关于边贸,臣其实更多是拾家父与诸位将军之牙慧,纸上谈兵罢了。”
江芙诗也顺势起身:“谢公子过谦了。”
接着又转向江羽:“皇姑,侄女突然想起,父皇之前交代要抄录的经文还未完成,需得即刻回去,恐不能久陪了。”
一个回避、一个推脱,江羽如何看不出两人的推拒?她心下不悦,却也无法强留,只得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案上,淡淡道:“既是你父皇的事,便快去吧。”
江芙诗如蒙大赦,向长公主行礼,又对谢知遥微一颔首,便带着宫人匆匆离去。
自始至终,未与谢知遥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这一幕,全然落在了李婉如的眼里。
江芙诗心烦意乱,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
她没有去找娄冰菱,而是返回了揽月轩。心底那份混杂着愧疚与无措的情绪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好友,此刻唯有暂且回避。
长公主的突然牵线实在令她意外。
她心知皇姑待她确有几分真心,可这深宫之中,恩宠与利用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长公主这般急切地为她铺路,固然有为她打算的情谊,但更多的,只怕是想将她牢牢系在同一阵线,将她塑造成一柄对抗皇后的利剑,借此稳固自身的权势。
这次不成,只怕长公主不会轻易罢休,日后定会再寻机会。
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无力感漫上心头。
……
因江芙诗失约,娄冰菱打算独自去暖房逛逛,正沿着小径低头走着。
前方假山旁,两个有些眼熟的低阶官员之女正倚着栏杆小声说话。
娄冰菱本不欲打扰,可风中飘来的零星字句,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可不是吗?我也瞧见了,玉荷公主与谢相公子在临水轩说了好一会儿话呢,长公主殿下亲自在一旁看着,谈得甚是投契的模样。”
“这岂不是天作之合?只是……我好像记得娄家姐姐与谢公子也相识?”
“嘘——快别说了,这等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总之,公主的婚事,自然是要配谢公子这般的人中龙凤才是正理。”
“……”
话音清晰地钻入耳中,娄冰菱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这么说,今日玉荷公主之所以失约,就是因为去见了谢郎?
是了,若非如此,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匆匆抛下与自己的约定?
况且谢郎是何等人物?才名冠绝京城,家世清贵无双,当然只有玉荷殿下那等尊贵的身份才配得上他。
只是……只是……
娄冰菱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能如何?难道要去质问公主,还是去哀求谢郎?
玉荷贵为公主,金枝玉叶,谢家又是清流之首,他们二人结合是众望所归,自己拿什么去争?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如此想着,娄冰菱只觉万念俱灰,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
转眼便到了下午申时初。
百戏表演即将开始,因是较为轻松的游园活动,帝后并未亲临,由长公主代为主持,倒也合乎礼制。
江芙诗在前排落座,却左看右看没见到娄冰菱。正疑惑之时,瞧见她低着头,由侍女扶着默默从侧边走来,刻意避开了前排视线,在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她身影单薄,神情掩不住的落寞,看上去不太对劲,像是非常低落。
这是怎么了?
趁还没开场,她打算凑近问问,结果刚走到娄冰菱面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娄冰菱便倏然起身,垂着眼帘匆匆一福,声音细若蚊蚋:“殿下恕罪,民女身子有些不适,恐过了病气,先行告退。”
说罢,竟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疾步离去,只留下一个疏离的背影。
江芙诗怔在了原地。
方才冰凌跟她自称民女?
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冰凌从不这般生分,今日不仅改口称 “民女”,眼神更是躲躲闪闪,连半分往日的亲近都没有。
可眼下好戏即将开场,她作为皇室公主,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随意离席追问,只得将满腹疑虑与担忧暂且压下。
不多时,表演开始。
前面都是较为寻常的杂耍与幻术,虽也精彩,却引不起太大波澜。直至压轴之时,上来几个穿着色彩斑斓、银饰叮当的苗疆服饰的伶人,想必就是此次百戏的新奇之处。
只见他们并不如中原伶人那般喧闹,而是围成一个奇特的阵型,口中吟唱着古朴悠远的调子。
随着节奏加快,其中一人取出一个雕纹诡异的木匣,甫一打开,竟飞出一群翅翼闪烁着幽蓝磷光的凤蝶,在乐声中如受指挥般聚散飞舞,引得席间阵阵低呼。
江芙诗看得入迷,那苗疆伶人指尖缠着彩线,轻轻一捻,数十只尾端泛着幽蓝磷光的蝴蝶便盘旋起舞。却不料那控蝶的苗人许是紧张,指尖彩线忽然缠错了纹路,手法一个不稳,原本整齐的蝶群瞬间失了方向,化作一道幽蓝的流光,直朝着皇室坐席前的她扑面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挺拔的身影迅速掠至她身前!
众人只见一双黑色长靴稳稳定在案上,随即长剑出鞘,寒芒乍现,猛烈的剑气凭空凝聚,生生将那片幽蓝磷光逼得倒飞了回去,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席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惊呼,甚至还有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惊魂未定的江芙诗攥紧了衣袖,仰倒在椅子上,看着湛霄利落收剑,心中一阵后怕。
方才那诡异的蓝光已扑至面前,带着一股令人不适的腥风,若非他及时出手,恐怕现在……
湛霄身形微动,利落地从桌案上跃下,垂首沉声道:“让殿下受惊了。”
江芙诗轻轻摇头。
意识到冲撞了贵人,那几个苗疆人立时面色惨白,“噗通” 一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连声道:“小人该死!失手惊扰了公主殿下!求殿下饶命!求长公主饶命!”
长公主面沉如水,关切的目光先朝江芙诗看来,见她无恙,才转向那群苗人,眸中已是一片冷厉。
“来人!将这帮不知轻重的东西拖下去,重责二十廷杖,轰出围场!”
“皇姑且慢!”
玉瑶忽然插了嘴,“皇姑息怒。他们虽鲁莽,但这驭蝶的技艺着实稀奇,就这么打杀了,岂不可惜?不如将他们交给侄女处置吧,我宫里正缺这等会玩新奇玩意儿的伶人。”
第31章 “殿下的意思,是要将属……
江羽闻言, 目光缓缓转向玉瑶,“哦?玉瑶倒是心善。”
“只是这帮奴才险些伤了玉荷,其罪难容。若只因‘稀奇’便轻轻放过, 天家威严何在?日后岂非人人都可借‘失手’之名,行惊驾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