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好在她早有预料,让蓉蓉帮她寻来被朱砂炼制过的金甲片。
金甲片本身无毒,可若是被朱砂长时间淬炼,就会产生一种名为‘红酥手’的毒药。
顾名思义,这种毒药一旦接触皮肤,便会引发浑身麻痹感,令人坐卧难安,痛苦不堪,症状与突发恶疮极为相似,太医多半会以为是沾染了不洁之物,很难联想到是人为下毒。
她把自己的手帕,在研磨好的毒液中浸润了几日,只要与肌肤触碰,半炷香的时间就会毒发。
抵达凤仪宫偏殿,已经有两名嬷嬷候着了。
一个是江芙诗见过的孙嬷嬷,另一个长着一双吊梢眼,看面相就不好惹。
“玉荷公主。”孙嬷嬷皮笑肉不笑:“这位是内务府的严司教,最是精通宫中礼法。便由她为您细细梳理规仪。”
严司教微微屈膝,朝江芙诗行了个极其敷衍的礼,“老奴奉命行事,望公主殿下仔细学着,莫要自误。”
她好歹是公主,可严司教却是这般态度,怕是得了皇后授意。
江芙诗冷冷颔首:“有劳严司教。”
训导伊始,便是漫长的“站姿”练习。
严司教命人在江芙诗的头顶放上盛满水的薄瓷碗,又往她的裙边放置点燃的线香,将她引至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道。
“殿下,且先在此站上一个时辰。”
头顶的碗盛满水后非常有分量,加之鹅卵石硌脚,难以保持平衡,江芙诗挺直了腰杆才勉强稳住身形,碗中的水微微晃动,险险没有洒出,裙边线香灼热,烫得她小腿生疼。
刚有点适应,稍一放松,严司教立马扬起手中的戒尺,不轻不重地敲在江芙诗的小腿上:“绷直!殿下这腿是没骨头吗?若是香灰落了,或水洒了,便再加罚半个时辰!”
江芙诗咬紧牙关,重新凝神聚力,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孙嬷嬷劝道:“严司教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如今辛苦些,日后才不至在人前失仪,丢了皇家颜面。”
语罢,她借口向皇后回话,暂离偏殿。正好遇上前来凤仪宫请安的玉瑶。
玉瑶脸上蒙着面纱,露出的脖颈和手背,依然可见未能完全遮掩的红肿疤痕。
“殿下万安。”孙嬷嬷连忙躬身。
玉瑶厌恶地朝里看了眼:“玉荷在里面了?”
“是是。”孙嬷嬷压低声音,脸上堆起小心翼翼的笑,“皇后娘娘吩咐,让老奴好生‘教导’玉荷公主规矩呢。”
玉瑶忿忿握拳。
若不是身染怪疾损了容颜,不便以此等面目示人,她定要亲自去会会玉荷。
这怪病来得蹊跷,为何偏偏是她遭此厄运?玉荷却能安然无恙、独享清闲?
既然她不得安宁,那玉荷也别想好过。
“麻烦嬷嬷替本宫好好管教管教皇妹了,定要叫她深刻领会母后的慈爱之心。”
“老奴遵命。”
旭日东升,深秋的晨风已带寒意,江芙诗却因长时间维持僵硬的姿势,沁出了一身薄汗。
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终是熬过了这一个时辰。
严司教冷着一张脸:“时辰到。殿下歇息一刻,稍后练习用膳礼仪。”
江芙诗只觉得浑身酸软,双腿更是刺痛难当,她顾不得仪态,顺势坐在地上揉捏着小腿。青黛和紫苏未能随行进宫,而这凤仪殿,里里外外都是皇后的人。
她们即便见她如此情状,也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好痛好痛……
脖子僵硬得几乎无法转动,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甚至还有点头晕,像是体力不支。
不过等会就是用膳礼仪,估计能趁机吃点东西。
此时此刻,湛霄屏息凝神侯在宫殿外围的房檐下,离凤仪宫尚有一段距离。
皇宫守卫森严,到处都是明岗暗哨。
要潜进去,首先就是要摸清皇宫侍卫的巡逻路线,以及暗卫的布防规律。
如果只有自己,他自信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
但他的任务,是要绝对保护公主的安全。
虽说宫禁之内,无人会明着对公主动手。但制造一些‘意外’事故,对深谙此道的天家贵人来说,实在是简单不过。
湛霄闭目凝神,捕捉到风中传来衣料的摩擦声——位置在西南方,是暗卫正按例进行交接。
他瞅准时机,一个利落翻身,沿着殿顶的阴影前往凤仪宫,途经过一处大殿时,忽然传来一阵凝练绵长的呼吸。
这是绝顶高手才有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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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俯身把公主搂在怀里,……
湛霄当即掩入不远处的御膳房。
正值备膳,御膳房内灶火噼啪,声音吵杂,能很好掩盖他方才的动静。
能有这么强内力的人,除他以外,江湖上找不出第二个人。
没想到这宫里还藏这样一个高手。
是谁?
是御前侍卫?还是跟他一样,是闯入者?
天家底蕴深厚,网罗能人异士本就不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气息,不好判断此人武功是否在他之下,但那份内力的精纯与磅礴,绝非寻常武人所能企及。
他得小心行事。
湛霄像一道影子贴在梁上,静闻外间的动静。待那股气息逐渐远去,他才从御膳房离开。
……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江芙诗都在听严司教讲授“用膳礼仪”,从如何持筷讲到如何舀汤。
终于熬到上菜,她刚拿起筷子,想夹一块眼前的点心。
严司教立时呵斥道:“殿下,手腕下沉三寸,食指不得如此用力。这哪是公主持箸,村野农妇尚且不如,重来!”
江芙诗难受地抿了抿唇。
她饿的眼冒金星,指尖微微发颤,只好重新调整握筷的姿势,刚夹起面前的鱼肉,严司教的戒尺“啪”地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
雪白的皮肤顿时浮起一道红肿的棱子,火辣辣的疼直钻心尖。
严司教厉声道:“殿下,手腕又抬高了!您是半点没听进去吗?”
“这般简单的姿势都学不会,莫非是公主从前在民间野惯了,连筷子都不会使了?”
江芙诗吃疼捂手。
这老妪百般挑剔,分明就是故意的。
天未亮便唤她进宫,又不让她用膳,先是在外头罚站听训,现在又吹毛求疵,屡屡责打,存心不让她吃上一口。
“严司教。”江芙诗忍无可忍,“本宫敬你是宫中老人,一再容让,你却得寸进尺。莫非真当本宫是那可以任你揉搓的面团不成?”
“规矩体统,岂是儿戏?老奴严厉,也是为了殿下作想。”严司教的语气露出一股毫不掩饰的轻蔑,令江芙诗心头火起,真想当场掀了这桌席面。
可这是皇后的旨意。
如果她公然抗命,那么皇后肯定会借题发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江芙诗只得捂住刺痛的右手,强压下满腔屈辱。
大不了忍忍,等熬过今天,她就称病闭门不出,看皇后还能如何磋磨。
她最擅长装病了。
毕竟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是这严司教,狐假虎威,气焰如此嚣张,若不是手上戴着银丝手套,让她没机会下手,不然一定让这老妪试试‘红酥手’的厉害。
“好了,继续。”严司教命宫女把新一道热腾腾的羹汤端上来。
羹汤鲜美的味道令江芙诗更饿了,她端正坐姿,依着规矩去舀汤,没想到又被严司教一戒尺敲在腕上,
“手腕要平!汤匙不可碰碗!重来!”
来回数次,从巳时初到午时末。
江芙诗一口都没吃上,手背上还都是交错的红痕,火辣地疼。
好不容易‘勉强’通过了用膳礼仪,又到了学习奉茶之时。
江芙诗只觉胃似火烧,绞痛袭来,眼前渐渐泛起黑雾,端着茶盏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严司教还在喋喋不休地训诫。
“玉瑶公主三岁时就已娴熟此礼,殿下如今才学,已是晚了十余年。”
“今日老奴奉旨教导,乃是皇后娘娘恩典,殿下这般错漏百出,真是贻笑大方,有损天家颜面。”
“……”
两侧侍立的宫女垂首屏息,看向江芙诗的眼神,有幸灾乐祸的,有事不关己的,还有怜悯的。
江芙诗一语不发,双唇紧抿。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什么都是皇后娘娘……
这毒妇分明是要将她磋磨至死,才肯甘心。
这些年,她谨小慎微,步步退让,皇后还是容不下她,连一条活路都不愿给她留。
“殿下,到时辰练习步态了,请移步到院中回廊下。”严司教面无表情地催促。
江芙诗强撑着站起身,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胃中灼痛难忍,目光扫过两侧垂首的宫女,没有一个人敢来搀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