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老妇人说到这儿里,潸然泪下。旁边的族人跟着痛哭起来,整个山洞都是她们悲戚的呜咽。
  陆锦澜和宋凛丞对视一眼,各自取出钱袋,把二十多两碎银子全给了她们。
  老人家,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前面不远就是京城城门,今晚你们最好在此歇息,等天亮再进城。
  老妇人带着全族仅剩的十几口千恩万谢,又是磕头又是跪的。
  不久后,雨终于小了,陆锦澜带着凛丞提前告辞,把山洞留给她们一家人。
  二人冒着细雨踏着夜色回到城内,府里早就备好了热水姜汤。
  庆儿一边帮宋凛丞包扎伤口,一边忍不住嘟囔:宋公子你别怪我多嘴,天都这么晚了,城门都快关了,你又受了伤,何必着急回来?你单独和少主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多好的机会啊。你也忒不解风情了,别太端着,少主不喜欢高冷的男人。
  宋凛丞脸上一热,有些难为情,却又不服道:我几时高冷了?端着那更是以前的事,我现在就差把自己当盘菜端到她面前了。你当我没努力吗?要不是遇到那一伙灾民,我
  话音未落,陆锦澜推门进来,宋凛丞连忙拢好衣服。
  庆儿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抓住机会,默默退下。
  宋凛丞拽着衣襟,一时纠结,到底是穿还是不穿?
  陆锦澜一步步走近,他坐在床边忍不住紧张起来。
  陆锦澜:你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没有,我身体很好。宋凛丞仓惶的回答。
  他仰起头看着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和她说话,手却在下面偷偷的把衣服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拽。
  好不容易快要把衣服拽下去了,陆锦澜忽然低头看了一眼,帮他把衣服拉上,小心着凉。
  宋凛丞:
  对了,我来是给你送这个。陆锦澜将那枚白玉簪插到他的发髻上,以后别做傻事了。
  宋凛丞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问道:那你今晚要不要留在这儿?
  陆锦澜打量了他一眼,不由一笑,你都快被包成木乃伊了,还勾引我做什么?老老实实养伤,咱们来日方长。对了,你明日再给岳母大人去封信,商量个日子,我们订婚。
  宋凛丞不安的内心因为这句话,瞬间平静,好,都听你的。
  *
  这几日,平静的京城,因为难民的涌入而掀起了波澜。
  皇家学院原本就是学习政事的地方,自然要跟随朝中近日的议题,课上课下大家都在谈论难民问题。
  放学后的傍晚,大家坐在宿舍门前的草坪上,依旧在商讨。
  晏钰好奇道:陆锦澜,你今天在课上怎么一直没发言?难民是该容留还是该驱赶,你怎么看?
  陆锦澜叹了口气,我没发言,是因为我觉得这个讨论没有意义。不管是容留难民还是驱赶难民,都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要根源问题不解决,就会不断的有新的难民产生。
  朝廷现在急于解决难民问题,是真的在乎难民吗?不!是因为难民出现在京城了。她们出现在大街小巷,影响了京城的歌舞升平,不得不管了。
  可之前呢?难道没有一封奏折上报过北州的灾情吗?难道京中官员都不知道北州百姓已经两年没有领到赈灾银了吗?
  大人们高居庙堂,决定着这个国家的数万万民众的生死,但这些大人们真的关心百姓的死活吗?
  陆锦澜越说越气愤,灾民涌到眼前了,着急解决灾民。怎么不想想,哪来的灾民?只顾着眼前干净,算什么心系于民?北州路远,难道听不到她们的哭声,那些大人们就可以夜夜安枕了吗?
  晏钰低下头,沉默片刻,许是之前确实不知。
  项如蓁道:我看不是不知,是不想管。朝廷对偏远地区的治理,一向不怎么用心。我来自勉州,对此深有体会。许多政策到了地方,常常是胡乱执行,甚至根本不执行。数年来皆是如此,难道京中官员都不曾耳闻吗?
  晏无辛道:地方偏,朝廷难免鞭长莫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项如蓁忙道:不,不是这个道理。地方再偏,也是嬅国的国土。百姓再穷,也是嬅国的臣民。没办法就想办法,听之任之消极懒政,和任由百姓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陆锦澜道:没错,偏远地区对于国家来说,就像一个人的手和脚,京城就像一个人的心脏。如果放任手脚烂掉,短时间内心脏可能若无其事的跳动,但是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一个国家的强大,不是取决于最富饶的地方有多富饶,而是取决于最贫穷的村落是否能够吃饱穿暖正常的生活。
  晏钰眉头紧锁,我承认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二位既然提出了问题,就再说说眼下该如何解决问题吧。
  孙乐闻旁听许久,此刻出声道:提出来有什么?咱们还都是学生,左右不了天下事。
  晏钰想了想,我有门路,或许,可以上达天听。你们尽管说,如果真能解决问题,咱们也算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不是吗?
  项如蓁道:那就如锦澜所说,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朝廷现在的重点不该在如何处理难民,一座难民营几间粥棚就能稳住当下的情况,朝廷应该把重点放在北州。
  陆锦澜点头道:旱情虽然是天灾,没发出赈灾银却是人祸。我建议,一补发赈灾银,二派钦差查出贪污赈灾银的黑手。做到以上两点,难民自然就消失了。
  晏无辛灵机一动连忙举手,还应该有三,兴修水利,引一条河流入北州,彻底解决干旱问题。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陆锦澜笑道:北州地理位置特殊,就算是离北州最近的河流,至少也得挖个一两年,才能将水引入北州境内。
  晏无辛道:那就挖啊,好歹一两年之后就不用担心干旱了,为什么没挖呢?
  项如蓁笑道:大概是因为那条河在曲国境内吧。
  晏无辛啧了一声,那你们不早说。
  众人哈哈大笑,此时凌照人从外面回来,笑着说起来一件新鲜事。
  你们听说了吗?二郎主的马车撞死了一个难民小孩儿,二郎主也受了惊,家属情绪失控和侍卫侍卫起了冲突,街上可热闹了。
  陆锦澜一愣:二郎主是谁?
  晏钰道:是皇上的二儿子,赵俊儿。
  陆锦澜点了点头,项如蓁忙问:然后呢?
  凌照人道:然后皇上下令,把她们都杀了。
  杀了谁?
  当然是难民一家,还能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晏无辛突然起身,对陆锦澜和项如蓁道:我想起我作业还没写,你俩赶紧陪我去写作业。
  项如蓁不由絮叨起来,昨天就催你写,你三拖四拖,现在可倒好,又得熬夜赶工。
  三人走到僻静处,晏无辛猛一回身:作业我昨晚写完了,把你俩叫出来,是怕你们一时情绪上头,又发表一些不知深浅的高谈阔论。
  陆锦澜道:我今天说的话都是过了脑子的,我小心着呢。
  项如蓁沉着脸,我确有一句不知深浅的话想说。你们说,皇上算仁君吗?
  二人紧张得看了眼四周,拉着她又走开一段路,见四下无人,晏无辛方道:你这哪是不知深浅?你这是不知死活。
  项如蓁无奈道:这话,我也只能跟你们俩说。可我就是不明白,皇女犯法也该与庶民同罪,他一个小小郎主,当街撞死了人,实为罪魁祸首。就算是误杀,也该有所惩戒,怎么皇上反倒把受害人家属斩了?
  陆锦澜轻叹一声,皇族犯法从来就不曾与庶民同罪,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至于皇上是否仁德,那就更复杂了。
  陆锦澜曾熟读史书,她惊讶的发现,哪怕是有名的仁君,也没少干视人命如草芥的事儿。
  她认同某位现代历史学家的话,「古代的帝王绝大多数都是暴君,几乎没有仁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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