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路行到后院的角门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车里点了暖炉,熏了香。
  今日前往疏山寺,吴雪见带的都是自己的陪嫁,车夫和护卫都是。
  上了马车,热气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放着的一个箱笼:“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千云点了点头,替她褪掉斗篷:“姑娘还要再点一点吗?”
  吴雪见摇了摇头,安坐在软垫上,目光坚定:“这些东西,我已经点了十年了。”
  千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抱着斗篷不敢再说什么了。
  “走吧!”吴雪见说了一声,车夫就扬起了马鞭。
  马车外两名护卫骑马跟随,马车晃晃悠悠地往疏山寺去。
  从南城门出城,车行十里就是疏山,疏山上面有一座疏山寺。
  郑县的百姓若是要求神拜佛,都会去疏山寺,听说十分的灵验。
  一路上,吴雪见双手交握,即便她不露声色,但是冰凉的双手,以及泛白的指尖暴露了她的紧张。十年,一个女人有几个十年,她所求不多,只是想去看看他,日后,就安心相夫教子,从容不迫地过完这一生。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就停在了疏山寺门前,就算大雪,山上拜佛的百姓也不少。
  千云先下了马车,同门口的小沙弥说了两句话,拿出了一张拜帖。
  不一会,那小沙弥去而复返,冲着千云一揖:“施主请随我来。”
  千云回头望了一眼马车,回礼:“是!”
  吴雪见下了马车,随着沙弥往禅室而去,两个护卫抬着箱子跟在后面。
  几人随着小沙弥穿过小径前往后院的禅室,离禅室越来越近,吴雪见越发的紧张,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沙弥停在一间禅室前:“施主请进!”
  门开了,里面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箱笼留在外面!”
  听到那个声音,吴雪见心间一颤,已经顾不得箱笼了,抬步就进了禅室,门在她的身后被关上了。
  屋子里没有掌灯,有淡淡的青竹香,她看见一个身影坐在禅椅之上,莫名的,她就落下泪来:“殿下!”
  似乎有轻轻的叹息声传来,摈尘法师说道:“施主,莫要妄言,此处只有摒尘。”
  吴雪见上前几步,这才看清了坐在禅椅上的人,穿一件黑色的海清,衬得他越发的冷清,指尖一串古朴的佛珠似隐隐发着光。明明,十年前,他不是这样的,她屈身跪在他的身前,双眼含泪:“这些年,我给您送了那么多信,您可收到了?”
  “施主!”又是一声叹息:“请回吧。”
  “殿下,我错了,十年前若不是我透露了您私下之言,您也不会被先帝......”吴雪见已经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
  “贫僧已断了凡尘,施主不必放在心上。”摈尘法师肌肤极白,一双眼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一般,垂目看向吴雪见:“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施主且宽心。”
  吴雪见膝行两步,就要抬手去扯他的衣摆,却被他生生地避开了。
  摈尘法师眉头微皱,起身,长身而立:“施主,请回吧。”
  说完这句话,摈尘法师就出了禅室,他一身黑色的海清,在大雪的映衬下,清冷、寂寥。
  吴雪见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她抬目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她明白了,她曾经生起的虚妄之心化成了匕首,这一刻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往后,她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小姐!”千云赶紧上前去扶吴雪见,虽然这后院嫌有人烟,难保不被人看了去,若是传回了京都,小姐还要不要做人了。
  吴雪见也渐渐恢复了理智,借着千云的手站了起身,廊庑的尽头已经没有了那个身影,一旁的小沙弥也有些担忧。
  “走吧!”吴雪见声音暗哑。
  两个护卫跟着他们就要往外走。
  小沙弥急着追了上去:“这箱笼施主请带走吧,法师不会收的。”
  吴雪见头也不回:“那就烧了吧。”
  ......
  下雪天,山路难行,所幸到了中午,太阳出来了,雪化了一些。
  八狗随着东樵子、豆子下山。
  如今东樵子和豆子在卤货铺子里说书,每日也有些进项。
  八狗想着自己每日在城中混着也不是个事,准备下山去寻个活计,就算去酒楼里当伙计也行,不能总吃白食。
  哪里知道,当他们一入城门时,几个差役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绑了八狗。
  八狗一头雾水,大喊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这时,朱大头跑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打了他几耳光,直接掐着他的脖子:“你说,你把憨憨弄到哪里去了?”
  八狗被打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即破口大骂:“朱大头,你是不是有病啊,昨日你不是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了,再说,我今日才刚进城,我为什么要弄你儿子?”
  朱大头五指用力,他本来就长得高大肥硕,一只手如蒲扇一样,捏八狗就像捏鸡仔一样:“除了你还能有谁,我今日就是防着你,干脆带他进了谢府,没想到一眨眼,人还是不见了,你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有病啊,自从昨天出了城,到现在,我一直待在南山观,东樵子和豆子都能为我作证!”八狗真是要被气死了,不知道朱大头发什么疯:“你儿子是在谢府走丢的,关我什么事?官爷,官爷,昨天这朱大头就冤枉我了,今日又来这么一出,官爷,我冤枉啊,冤枉。”
  介于昨天闹了一个乌龙,差役们比较谨慎:“你真的一直在南山观?”
  八狗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东樵子也说道:“的确,八狗昨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可以作证!”
  朱大头却直接冲东樵子吐了一口口水:“你这个老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朝廷可是四处都在捉道爷,官爷,赶紧把他给抓了。”
  第12章 牵连
  雪后初霁,路上到处湿漉漉的。
  朱大头的儿子失踪了,他状告八狗,鉴于两人之前有龌蹉,不仅是八狗,就是东樵子也受了牵连,都被下了大狱。
  八狗真是冤枉,但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宁,反而牵连了东樵子。
  “昨日我就不该去招惹朱大头,真是没处说理去,他的儿子丢了,关我什么事?”八狗在牢狱之中,暴躁不已。
  东樵子也是忧心忡忡:“若是我们都不回去,怀夕姑娘吃什么,幸好,幸好豆子还在外面。”
  八狗惭愧不已:“都是我害了你!”
  东樵子叹了一口气,眼神暗淡:“迟早的事。”
  如今朝廷灭道,道门不存,他们这些道士能躲就躲,若不是为了挣些粮食,他也不会冒着风险进城,只是苦了怀夕姑娘,她那么能吃,以后只能饿肚子了。
  不一会,差役就来提审八狗,东樵子十分担心:“官爷,官爷,这孩子刚刚大病初愈,莫要用刑啊,孩子真的不是他偷走的啊。”
  差役才不管东樵子说什么,绑了八狗就出去了。
  眼见着东樵子和八狗都被差役抓走了,豆子立马去卤货铺子里去找王全:“王大哥,不好了,东樵子和八狗哥都被官差抓了。”
  王全的铺子里正忙着,听了豆子的话,立马就往衙门里去。
  可是,即便他要使银子,那些差役们都不敢收:“王全,你还是回去等着吧,你这钱我们可不敢收,如今的县老爷可不比以前啊。”
  跑空了一回,不仅钱送不出去,什么消息都没有,今日卤货铺子里还有不少客人等着听说书,见王全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便问道:“喂,王全,你铺子里的说书老汉怎么还未来?”
  王全忙应道:“今日没有说书了。”
  一听说没有说书,客人们也不等了,付了钱就都散了,铺子里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王全打了一碗卤货,用布袋子装好递给豆子:“你先把这些吃的给姑娘送去,我待会再去打听打听消息,晚上再给姑娘送吃的。”
  “好!”豆子抱着布袋子出了卤货铺子,就往山上去,今日真是出门不利。
  南山观里,四面漏风,天气又冷,怀夕睡得并不安稳,干脆起床烤火,顺便烤了地瓜吃,突然门一响,就看见豆子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豆子以为她还在睡觉,没想到已经起来了,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姑娘,东樵子和八狗哥都被抓了。”
  “啊?”怀夕拉着红薯的手一顿:“为什么?”
  “朱大头的儿子走丢了,他非要怪八狗哥,也怨八狗哥昨天要挟了他,今日他就咬着八狗哥不放,还牵连了东樵子。”豆子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是的,朝廷出了告示,说道爷都是江湖骗子,抓到了就要送到牢里去,但是东樵子骗了什么了,他还埋了那么多尸体,明明是好人,朝廷竟然连好人都抓。”
  怀夕吃了两个烤红薯,又把豆子带来的卤货放在火上热了热,待全部吃完之后,竟然破天荒地去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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