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389节
执云一不会冬日开海棠,二,十巫也许会藏在那,但绝对不会称其为老家,三,寻常人不知道古溪是什么不足为奇,可是十巫的人却不会不知,而我眼前这个丁若元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人有好坏善恶,百家粮养百家人,同一个娘胎出来的都有正有邪。我并不认为十巫的所有人都是阴邪自私的,但我和面前这个丁若元却都选择扮演了一个易怒狂躁的十巫之后。
他同我一样,也在云晋城引十巫,但是他胆子大,比起我费尽心思想用七姑她们的尸体做文章,他直接大大方方在自己的腰上挂着牌子引人。这也足以说明他本事不小,至少有足够的能耐,自信自己能逃脱杨家暗人的追捕。
其实我一开始怀疑过他是不是杨家的人,但他骂过那些暗人,骂时的神情可不是装的。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比如他对十巫的憎恶。
不过与其说不会掩饰,倒不如说不屑掩饰。他身上的杀气时时提醒我,若不是他误打误撞知道了田初九在我手上,我可能早就死在他手里了。就是这惯有的张狂导致他现在毫无演技,他可能压根不知道我早早就开始怀疑他了吧。
那他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接近十巫?
十巫绝对树敌不少,他会是哪一路的?
我蓦地一顿,心底有一个猜测在缓缓凝结成团,我不敢太笃定,这会让我害怕,虽然更多的会是兴奋。
憎恶十巫,与杨家不善,又想捉我,至少是敌非友。
这样的人明明暗暗不在少数,但有一方势力必在其中。
万珠界。
如若不是,那我没必要再和他浪费时间了,如若是,那我……
四肢像忽然有了热意,我努力掩饰自己的狂喜,很快喝完粥,将碗筷放下。
“不再喝一碗吗?”大娘顺口道。
我心下一暖,面上却冷巴巴的看她一眼:“这么难喝,一碗还嫌不够?”
回身不去看她表情,我走到一旁树下挑拣了几块石头,进屋前我看向丁若元:“三个时辰内不要叫我,你也叫不醒我。”
他漠然看了我一眼,没什么反应。
我当着他的面直接在门口设了道阻阵,再进屋设下护阵和清心阵。
屋内昏暗潮湿,我和衣躺在床上,睡得断断续续。醒来屋外仍黑,我起床解开阵法,去外边打水,对着面盆将脸上的面皮稍稍处理。
快要发黄起卷了,时间不多了。
院子里传来动静,我拉开半道房门,丁若元也起来了。
“走么?”他出声道。
我朝大娘房间看去一眼,道:“走吧。”
路上很暗,天光微薄,同先前夜间行路那样,丁若元拿出夜光珠照着,不算多明亮,可至少能供马儿行跑。
在村外一条河道停下,丁若元掬水洗脸漱口,我看着东边渐露的晨曦问道:“还有多久能到云英城。”
“自己算。”
“我不去云英城了。”我说。
他一顿,回过头来,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额际,脸显的特别白。
“不去?”他浓眉微拧,“那你去哪?”
“到前边以后,你找条人多的大路把我放下就成。”
“你不知道整个南州布满了杨家和其他世家的暗人?更不提江湖上那些拿银子的缉盗人,我们的脑袋可是很值钱的。”
我反问:“你不知道侯泽出事了么?”
“几条畜生能兴什么风浪,“丁若元讥笑,“成不了多大气候,你信不信不出七日就能太平了。”
“对啊,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我一笑,“不能让这些畜生被其他人夺光。”
他扬眉:“你是要去捉那些杂龙?”
“那些暗人和缉盗人算得了什么。”我看着他,“听你方才的意思,你觉得我离了你就死定了?”
他嗤了声:“赵六,你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么?”
“知道啊,你回身去河里照一照你也能知道。”
“嘴上逞能算不了什么。”他擦了擦头发和下巴的水,淡淡道,“告诉我田初九在哪,你要去哪我不管,我去找她。”
我看向车厢前方,压低着声音道:“她逃了。”
“什么!”丁若元勃然大怒,“她不在你手里?!”
“你急什么!人不在我手里,却逃不出我手心,现在只有我能找到她,否则我怎么知道她跑了?”
他一顿,沉声道:“何意?”
我看了他一眼,道:“去年各家派出活吃九头蛇妖之心的人,如今活着的,可就我一个了。”
他眼眸一亮,上前道:“你是说,你就是赵家那个吃蛇心的人?”
他演得这么煞有其事,我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严肃的点了点头:“对。”
这自然是我瞎编的,不可能再有人能取得九头蛇妖之心了。
当年我还在安生湖底时,庄先生曾以趋峟引魂阵引出过九头蛇妖,但那心脏被行言子偷走了,不过他不是吃了,而是拿去做了阵法,仅用了一次。
后来烛司杀了一只,再就是拂云宗门上的那两只,一只撞山壁而亡,一只被杨修夷砍死,两只一起被人丢入了红莲之火,尸骨无存。
若十巫也想取得九头蛇妖之心,那必会在天下引起不小轰动,能压下这轰动的只有朝廷,而不是在野的十巫。
再者,为了一个我,十巫也犯不上涉如此大的险去对付九头蛇妖。
毕竟我于十巫,有则佳,无也可。
丁若元同样换上严肃容貌,道:“那她现在去哪了?这与你要去捉龙有何关系?”
我冷冷一笑:“那几头杂龙是兴不起什么风浪,可你别忘了,它们有个本事是谁也比不上的。”
“什么本事?”
“腾云驾雾。”我眉眼变得严厉,“田初九那贱人,她去溟海了。”
“溟海……”丁若元低低重复,抬起头来,不掩喜色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捉龙!”当即跃上车来,手中长鞭一挥:“驾!”
我飞快扶住车厢,差点没摔出去,叫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了吗,我不想要你跟我争功的啊!”
他哈哈大笑,没有理我,扬鞭越发的狠:“驾!”
我踉跄稳住身子,转眸看向车窗外,草野疾飞而过,昨夜暂宿的小村在渐渐升起的晨光里越来越远。
我轻轻叹息,究竟是因为跟卿萝呆一起久了,还是历世太多?
我如今这演技,真是好的连我自己都佩服了。
第399章 死后鞭尸
南州有城十七座,海线极长,我们行往东南,半日功夫便见得到绵延的海岸。
黄昏从长山狭道出来,所经村落乡田狼藉,安静无人。路上散落着许多衣裳和首饰,能想象得出经历过怎样的混乱恐慌,但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见到一片血渍与残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闻风而逃的。
晚上马儿需要休息,在一个村子里停脚三个时辰,隔日继续赶路。大约未时,我们终于赶到侯泽一带。
天色清碧,卷云浩浩,花影映在水光上,细细碎碎,随风而摇。
我们没去侯泽城,绕辰生岭旁的大路直接去海边,行到地图上所标注的竹石群山时,丁若元蓦然勒马。
我掀开车帘,视线尽头的山坳下阔长至天边的屋舍一片焦黑,梁倒木歪,绵延出去的田地上庄稼被踩得一塌糊涂。
“那里能住多少人?”丁若元忽的问道。
“至少五个村子,两千户。”
“那些畜生没这么大的本事。”他声音变低,似自言自语,“它们发生了什么。”
天边传来鼓噪声,我抬起头,数千只青鸟扑翅飞来,在高空黑压压积沉一片,朝北方而去。
阳光照着冰冷焦土,远处河道冰水潺潺,耀目灼眼。
“走吧。”
丁若元回手提缰,就要扬鞭时我叫道:“等等!”
“怎么?”
我跳下马车:“你去吧。”
他浓眉微扬:“你不去?”
“我用得着去?”
他微顿,而后干笑了声:“也对,对付这种畜生也用不着你。”
“我去那边等你。”我指了指一条河流。
“不用。”他也跳了下来,“你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转身就要走,脚步一停,顿了顿,回身来解马绳。
我一愣:“你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淡淡道:“那么远,我当然骑马去。”
“可你……”我的话音止住。
我本想说难道你不会提息跃空么,反应过来才记起,他如今是姓丁若的。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与我不相上下,这种岁数除非天资绝顶,身骨奇佳,否则哪能做到一纵百丈。
但他方才那习以为常,转身就走的模样,他是做得到的。
欲盖弥彰。
我忽的想起云晋城外那个断流阵,断流阵有很多种,石阵所摆的只能拦拦溪流小道。但往大了的去,若有足够修为,排山倒海也能扛得住。他当时故意不为,是怕自己收不住势吧。
难不成,他真是万珠界的?
同原清拾一样,其实已经好几百岁了?
丁若元骑马走了,车厢支在一块磐石上,我没有上去,坐在一旁,捏着树枝在地上勾勒描画。
其实我挺想同去,着实想看看那些人究竟将侯泽祸害成何种模样。但我怕自己会不小心受伤,什么都可以遮掩,我的血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