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掌柜的一听,心头猛地一跳,再转眼看去,一群身穿官服劲衣,腰间佩刀的官差浩浩荡荡走了进来,半句不啰嗦,肃正道:“有人报官,说锦绣楼有人假制户籍!少卿特派我等来调查。”
“假制户籍?”掌柜的一愣,“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呢,官爷,我们锦绣楼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怎么会做此等下作之事呢?”
官差不为所动:“有没有此事,一查便知,还不快将一干人等的户籍尽数拿出来。”
众人懵怔之际,岳溶溶跪在那早已灵魂结块,敲打不入,像是只剩一具躯壳,没了生气。
周工的快意几乎要将他燃起,昨日他忽然拿到一张字条,说岳溶溶的户籍为假,他激动难耐,几乎立刻就要去报官,但最终还保有一丝理智,写了封匿名信去大理寺报官。
这时所有人又是惊惶又是惊愕。
“是谁?谁会户籍作假?”
邹夫人轻蔑道:“许掌柜,你们绣楼的事还真是精彩啊!”
过了一会,下人将所有人的户籍都搬了过来,官差中走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先生,往那一坐,开始一一细查。
大理寺的官差说:“这位是户部的主簿,他一查便知。”
这么一本一本查过去太慢了,周工几乎等不及要看岳溶溶被折磨,不禁出声道:“该不会是岳溶溶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刷刷朝岳溶溶看去,岳溶溶惨白着一张脸,僵直在那。
掌柜的呵斥道:“别胡说!”
周工立刻道:“掌柜的你想啊,每回这种用到户籍明证的事,溶溶从来不参加,之前的刺绣比赛,这回的皇宫甄选,她都找借口不参加,不是很奇怪吗?”
官差皱了眉,立刻在一众户籍中,抽出了岳溶溶名字的户籍,交给主簿。
掌柜的本来半信半疑,现在在看岳溶溶的脸色,心凉了大半截。
与此同时,锦绣楼外对街的茶楼里,孟嘉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优雅地品茶,心腹丫鬟紫藤席地坐在她身侧,低声问道:“小姐,方才那个绣娘慌慌张张跑出去,分明是去搬救兵了,您为何不阻止?万一她搬来沈侯如何是好?”
孟嘉言淡淡一笑:“嫖姚来了就来了,又能如何?”
紫藤急道:“侯爷来了,不救把岳溶溶救下了!”
孟嘉言不以为意道:“我没想让岳溶溶死啊。”
紫藤愣住了,她不解地看着她家小姐。
孟嘉言放下茶杯,扶着紫藤坐到侧边的位置,悠然道:“若是绣娘没有把嫖姚请来,那自然是好,若是请来了,我也好看看岳溶溶在嫖姚心目中的位置。”
“若是侯爷很在意这个岳溶溶呢?”
孟嘉言莞尔:“男人的在意能撑得过几时?父亲的那些小妾一个赛一个的年轻貌美,又有哪个能得长久。”
“若是这个岳溶溶能长久呢?”
孟嘉言想了一会,柔声道:“那就给嫖姚多送几个美人就是,母亲从来不管父亲纳妾,还变着法的给父亲送美人,看着那些新旧美人为博宠爱,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父亲还不是嫌烦回到母亲身边,正头娘子终究是正头娘子。”
紫藤不禁两眼放光:“小姐聪慧!”她又糊涂了,“可是秘密处决了岳溶溶不是一了百了吗?”
孟嘉言道:“还记得父亲的那个颖小娘吗?起先父亲得不到,日思夜想的,后来终于得到了,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如今也撂开了,这时候岳溶溶如果消失了,她就会永远在嫖姚心里。”
紫藤终于懂了:“所以小姐你没有直接告诉大长公主,就怕多生事端。”
孟嘉言平静道:“大长公主属意我,若是这么一点小事都要捅到她跟前去,她只会觉得我没有能耐,连一个民女都收拾不了,左右不过就是一个民女罢了,嫖姚难不成还能娶她当侯夫人吗?充其量不过做个妾室,与其如此,不如由得她去,时间久了,嫖姚自然就腻了。”
她在意的只有武靖侯正夫人的位置。
紫藤彻底放心了,给孟嘉言续上茶,就看到一辆疾驰的马车赫赫然停在了锦绣楼的正门,周围所有人都吓得退避三舍。
孟嘉言放眼看去,就看到沈忌琛一脸冷凝下车,三两步就走进了绣楼,留下一片难以捕捉的身影,孟嘉言眉心微蹙,但很快淡淡一笑。
紫藤却是被吓到了:“小姐,若是侯爷知道你曾经去查看过岳溶溶的户籍......”
孟嘉言气定神闲:“放心吧,许掌柜是个聪明人,沈家他得罪不得,孟家他也得罪不起,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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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拿着主簿查过的户籍看了一眼,接受到主簿确定的眼神,再看向始终跪在地上的岳溶溶,将户籍本拿到岳溶溶跟前,冷声问道:“这是你的?”
事已至此,岳溶溶闭上了眼,再睁眼,眼中的混沌清明一片,她平静道:“是。”
官差见她认罪态度爽快,也不欲多加为难,问道:“何人所做?”
可此时岳溶溶却缄默不谈,官差便多问了两遍,她还是沉默不语,官差耐心尽失,厉声道:“你最好实话实说!酷刑之下只怕你这娇弱的身子半点经受不起!老老实实将作假之人供出,或可戴罪立功!”
岳溶溶偏头看上去,面无表情的孤勇:“户籍作假一事,我认,按律如何处置,官爷处置便是,任何后果我都承担。”
那些官差没想到岳溶溶这么一个花软玉柔的模样,竟能说出如此担当的话来,不由都愣了一瞬。
邹夫人笑了起来:“许掌柜,你们锦绣楼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周工走到掌柜的身边道:“事已至此,为了锦绣楼,您只能把岳溶溶交出去,废手挨板子,还是坐牢,您都拦不住了。”
掌柜的厌恶地扫他一眼,此时见他眼底的精光,真是碍眼得很!
“这般热闹?在做什么?”忽然,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压过所有的喧闹,沉沉稳稳地传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愣一惊,朝门口看去,就看到沈忌琛缓步而入,目空一切的高不可攀,清冷的眼眸暗藏神光,淡淡扫过众人,所有人坐的站了起来,站着的立时恭敬,像是镇压了一群乱臣贼子,堂中噤若寒蝉,他们只能俯首行礼,不敢造次。
“参见侯爷!”
岳溶溶抬着头怔怔看着他,眼前逐渐模糊,沈忌琛不动神色地拧眉,从她身前走过。
邹夫人自然将主位让了出来,毕恭毕敬看着沈忌琛怡然落座,再转眼一瞧,却看到侯爷身边的文松竟然亲自扶起了岳溶溶,她不禁神色一紧。
钟毓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扶住岳溶溶瘫软的身子。
沈忌琛睨向大理寺的官差:“发生了何事?”
大理寺和刑部虽都是掌管刑狱,他们未必要听刑部上官的,可这位上官却是沈侯,他们不得不老实道:“下官接到匿名信,上报锦绣楼有人户籍作假,特来查看,如今已经查明,此人正是岳溶溶。”
沈忌琛脸色微变,看向岳溶溶,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心下便已了然,垂眸间眼中闪过一抹不快,再掀眼时已是冷冽:“呈上来。”
官差立即上前。
接过户籍,沈忌琛淡淡看了一眼,便道:“却是作假,她并非扬州人,而是杭州人,想来是当初户部粗心大意所致,文松,你去户部询问一番。”
主簿欲言又止,但沈侯这般说了,他如何还敢反驳,便低下头去。
官差却道:“可方才岳溶溶已然承认了?”
沈忌琛眉峰微挑,看向岳溶溶:“你承认了?”那语气显见的柔和了两分。
岳溶溶自然不傻,握住还在发抖的手,颤颤巍巍道:“方才我听他们的口气是要对我用刑,我害怕被打残,想着坐几年牢总比被打残的好,这才不得已承认的,可我什么作假的人一概不知,我也不懂,我是冤枉的......”说着低下头去。
一众官差顿时愣住了,忙是朝沈忌琛作揖,也听出了里头的意思,立刻转移了话题:“侯爷与这位岳姑娘是旧相识?”称呼已经从“岳溶溶”变成了“岳姑娘”。
沈忌琛轻笑一声:“不熟,曾经在杭州见过两次面。”
不熟,还来这儿为她撑腰?谁也不信,可谁也不敢不信。
“匿名信呢?”沈忌琛突然问。
官差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从怀中拿出来呈上去。
沈忌琛单手拿过,细看一瞬,交给掌柜的:“查查上面的字迹,出自你们锦绣楼何人之手。”
掌柜的立刻会意,正要接过,身边的周工却是猛地腿软一个趔趄,忽然背脊一凉,猛地打了个寒颤,缓缓朝沈忌琛看去,这一看,立刻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噗通”跪了下来。
“看来不用查了。”沈忌琛凉凉道,“倒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随意污蔑百姓,按大周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