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她被阴暗批缠上了 第22节

  “阿娴急着打扮自己,除了识字,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神色格外平静地质问。
  张静娴一头雾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只是多了舅父送给她的一根彩绳,和平时并无区别。
  不过,她确实有求于他,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只想知道郎君是否回忆起了什么?相之说不定是郎君的家人好友,或是郎君自己。”张静娴将两只衣袖向上挽了挽,露出小半截莹白的胳膊,柔声问他。
  农忙前夕她打算将院中的木板小路铺好。这是一个有些麻烦的活计,需要时时弯下腰,所以她今日穿的衣裙又薄又窄。
  谢蕴没有说话,他屈起一条长腿,缓慢地下榻,站起身,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
  意思不言而喻。
  他要走到院中,需要她在一旁搀扶,比起恢复记忆,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双腿。
  张静娴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他的恢复能力堪称恐怖,比前世亦是快了月余,难道王不留行的药效就那般强吗?
  直身站立的男人比张静娴高出太多。即便她已是同龄女子中较为纤长的体型,可此时,完完全全站着的他仅仅一个影子便能将她覆盖,吞噬。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阴影之中,不安地吸了口气。
  下一刻,可能是不满她反应迟钝,伸出的大掌主动握住了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力道凶狠。
  “扶我到院中。”谢蕴用命令的口吻强调了一遍,辇车坐了许多日,他早就不耐烦了。
  “可是木板还没有铺好,万一摔倒……”张静娴讷讷出声,只觉得他的手掌快要捏碎她的骨头。
  偏偏触感冷的像冰,让她莫名联想到那条被小狸扔进来又被她丢出去的毒蛇。
  又凉又硬,以及仿若附骨之蛆的危险。
  她拼命忍着想要甩开的冲动。
  “万一摔倒,便是阿娴的过错。”谢蕴黑眸盯着她,语气阴郁,“记住,你不仅要感激我,还要求我。”
  两条腿真真切切地落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连番上涌,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张静娴看出了端倪,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她任他抓着手臂,慢慢吞吞地往门外走,也没有多话问他身体舒不舒服,全程保持着安静。
  她的识相让谢蕴的脸色转晴了那么一分,等被扶到院中的一棵酸枣树下,他倚着树干,轻轻瞥了张静娴一眼,松开了手掌。
  毫不意外,张静娴的手臂被握出了清晰的红印,她悄悄揉了揉。
  抬头发现谢蕴在看她,目光冷冷淡淡,她别过眼,默默走到一旁忙碌起来。
  地面已经被夯实,铺设木板便简单很多。
  难的是将木板每一块都做成相似无几的大小,然后还要能够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张静娴忙了多久,谢蕴倚着酸枣树就看了多久。若是忽略他脖颈和额头冒出的青筋,只看他漠然的神色,没人可以猜出来他的双腿有伤,且伤势很重。
  渐渐地,张静娴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鬼使神差地放下手中的木头,从宝库搬出了一大团麻,走到酸枣树下,铺上草席,一声不吭地搓起了麻绳。
  木板完全拼起来很麻烦,但如果在上面打出一个洞,用麻绳捆在一起,会轻松不少。
  草席是用柔软的草杆编制而成,坐在上面感觉还不错。
  谢蕴面无表情地伸展开两条长腿,草席立刻显得拥挤起来,以至于他只是微微侧身,肩膀便挨着另外一人。
  她恍若未觉,认真地搓着手中的麻绳,脸颊上落下几片树叶的影子。
  光影跳动,他高挺的鼻梁缓缓凑近,只差一寸触到她。
  张静娴再不能装作无事发生,快速地躲开,神色警惕。
  谢蕴脸色不变,只眸色深如幽潭,淡淡说道,“这里只你我二人,阿娴的表兄不在,身上不必熏香。”
  装扮加上熏香,她的花样很多。
  “我没有……”张静娴无力地反驳,她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哪有功夫折腾这些,也只有他们那等出身不凡的世族方方面面讲究。
  再者,她熏不熏香和表兄又有什么关系?
  张静娴觉得他莫名其妙,和前世有段时日很相似,她恍惚地抱着麻绳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然而,正在这时,谢蕴微笑着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话。
  “哦,我想起来了,相之是我的字,四年前叔父为我所取。”
  闻言,张静娴的呼吸停滞,立刻就问道,“还有呢?郎君还想起了什么?”
  谢蕴却没有回她,而是掀开眼皮,定定地望着她的脸,眼神阴鸷,“躲什么?我很可怕么。”
  方才她还说过感激他。
  “……不可怕,我也没有躲。”张静娴垂着头又坐了回去,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不自在地红了耳垂。
  她的耳垂没有扎耳洞,就是最原本的模样,像是一块软软的白玉。
  白玉泛红,是因为有截然不同的气息拂过,极致敏感。
  谢蕴的长指动了动,轻轻抚上去,然后重重揉捏,在张静娴惊得跳起来之前,再度轻描淡写地松开。
  “我还记起家中阿姊有一副明珠耳珰,她很是宝贝。”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对此,张静娴抿了抿唇,也想起了牵挂在心的一物。
  舅父已经回村,她便可以去武阳县城了。
  第26章
  武阳县着实是一个不大起眼的小地方。
  城门处,獬与十名部曲抬头望了望斑驳不堪的土墙,以及被腐蚀的只剩下半个木牌的城匾,纷纷叹了一口气。
  这等残破的县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就连遭受过氐人劫掠的边镇都不及,使君大概不会在这个地方。
  但是公乘先生已经下了命令,即便希望不大,他们也会将整个武阳县城翻一遍。
  “走吧,记得低调行事,不要暴露身份。”獬手中牵着马绳,率先进城。
  守城的兵丁是两个高瘦的中年男子,上前查看他的传,态度很是客气,只略扫了一眼便放行。
  武阳县处在王朝腹地,除了四年前的征兵在这里引起过一次大的风波,其余时候,百姓们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的生活。
  兵丁完全不怀疑獬等人的身份,匪徒到他们这里又能抢些什么呢?粟麦?布帛,还是些破铜烂瓦?
  这等壮汉,一拳打他们两人足够,兼之牵着马,他们可惹不起。
  獬和其他十人成功进入县城,没用多久便找到了居住的地方。
  武阳县城中只有两家客舍,他们选择了更为宽敞干净的那家,恰好在孟大夫经营的医馆隔壁。
  “瞧瞧那几位郎君,气血充足,行动矫健,乃真男子是也。”
  獬等几人牵马进入客舍之时,孟大夫正在为一名病人看诊,他无意间看到獬他们,心里赞叹不止。
  如果人人都是这等壮硕模样,他每天不必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不过,身体生的比獬又要强健一些的郎君,孟大夫不是没见过。
  “若是腿上没有受伤,那可真谓是猛虎苍狼在世。”他出声感叹,寻常男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早就死了。
  他诊脉的病人闻言,好奇地问那人是谁。
  孟大夫笑笑,答道,“一位落了难的贵人,所幸命有福荫大难不死,遇到了心地善良的女娘,将他背回了家中。”
  獬多年习武,耳力非凡,听到孟大夫口中的贵人二字,他遥遥瞥来一眼。
  救人的是一位女娘,那应当不是他们家使君,使君身形颀长异于常人,足有八尺二寸,力气弱小的女娘怎么可能背得动。
  -
  耳后,那股灼人的热意久久不散,一直到麻绳搓好,张静娴的耳朵都是红通通的。
  期间,她如临大敌,时不时警惕地看向酸枣树下的男人。
  好在,他没有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黄昏前,张静娴用麻绳将木板串起来,铺成了一条小路。
  她试着推动辇车,从头到尾没怎么用力气,很轻便。
  “如此到了下雨天,郎君也不会受半点儿困扰。”
  张静娴的瞳孔中充斥着淡淡的喜悦,虽然很累,但又完成了一件任务呢。是的,她把照顾谢蕴的种种行为当作了任务,而任务完成的那天也就是她彻底解脱之日。
  与前世告别,她的人生会走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路口。
  张静娴相信,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她的开心从内及外地流露出来,谢蕴坐在草席上看的分明。他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冷硬的唇部线条也不似之前可怕。
  正要开口让这个农女过来,她头也不回地踩着木板跑到了院门口,
  “郎君,明日或是有雨,我去村中同舅父说一声。”张静娴记得前世的这两天下了一场大雨,田中的粟麦差点被淹,损失不小,她可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闻言,谢蕴冷着脸不说话,他厌烦这个农女背对他跑开的感觉。
  “回来时,我会给郎君带些豆糕。舅母做的豆糕味道比我做的好。”犹豫片刻,张静娴又加了一句。
  她去传递消息,舅母应该不会再赶她走了吧。
  然而话音落下,少女的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几分忐忑,因为她知道自己从谢蕴口中得到的消息没有半点用处。
  所谓恢复记忆明显是他敷衍的说辞,怕是等到公乘越前来,她才能得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公乘越比谢蕴容易说话。
  张静娴边想边将院门合上,然后她就听到了一道冷漠至极的嗓音。
  “四年前朝廷征兵是为了应对氐人,但军中常有调兵之举,阿娴的表兄或许被调至了他地,不在北府之中。”
  ……
  “原来如此,第三批和前两批身处在不同的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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