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不想走电梯,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便打开楼梯间的门,沿着楼梯间,慢慢往下走。
楼梯间很安静,只能听到阮寄水自己的脚步声。但是往下走,就能听见一阵对话声:
“宝贝,你经常来医院陪着我,你公司老板不会生气吗?”
“不会的爸爸,我老板可好了,不仅给我开高工资,还给我放假,让我回来照顾你。”
一个熟悉的身影扶着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耐心地看着他上楼梯:
“爸,你小心点。”
连拂雪说:“医生说了,你每天运动一下,走一走,肌肉才没有那么快萎缩。”
因为身体的原因,连云里每天都要做复健,但是他身体状态不稳定,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会双腿酸麻僵直,动弹不得。
连江雪忙着赚钱搞工作,没有时间来看连云里,这个时候,连拂雪就会帮他照顾连云里。
“谢谢宝贝。”连云里愧疚道:“爸爸住院这么多天,住院费和治疗费都不便宜吧。”
“爸爸,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去考虑的事情,有我在呢。”
连拂雪总算是知道连江雪为什么这么缺钱了,原来是有个生病烧钱的老爸。
想到这里,他莫名有些同情连江雪,于是便道:
“爸,你别担心,我有钱的,能负担的起。”
连云里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怕说多了,连江雪会觉得烦,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如果自己能早点死就好了,这样他能解脱,连江雪也能早点丢掉他这个拖累。
他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连云里敛了敛眉,扶着楼梯扶手,咬了咬牙,艰难地迈上一层台阶。
淡淡的阴影从楼梯上蔓延开来,挡住了连云里和连拂雪的去路。
连云里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前方,直到视线落在阮寄水的脸上时,瞳仁才微微一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下意识道:
“哎,是你啊。你不就是江雪的.......”
连拂雪没有想到在医院陪连云里都能看到阮寄水,在连云里惊讶的语气里悬起了心。
他担心阮寄水又是特意来找他的,所以神情颇为紧张地盯着阮寄水,直到阮寄水看都不看他,平静且轻声地开口说了一声“伯父好”,连拂雪才注意到阮寄水红肿的左脸。
突兀的巴掌印像是伤疤一样烙印在阮寄水的脸颊上,显得如此刺目和违和,连拂雪微微一愣,下意识想问写什么,但阮寄水却已经低下头,和他擦肩而过,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他学乖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和连拂雪说话,什么时候不该。
消息发过去,得到的只有敷衍的回答和明确的拒绝,就算阮寄水再笨,也该明白连拂雪是什么意思了。
他垂下头,波浪般的浅栗色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受伤的半张脸,好似将刚刚打开的一点心重新封闭住了。
他垂下头,避开连拂雪探究般的视线,几乎带着些许狼狈和落荒而逃,绕过他和连云里,径直往楼梯下面走去。
连拂雪下意识转过头,追着阮寄水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秒。
连云里看着连拂雪的反应,顿了顿,随即轻声笑了笑,道:
“宝贝,你要是实在心疼,就追上去啊。”
连拂雪愣了几秒,才转过头来,下意识反驳道:
“......没有心疼,我们真的是普通朋友。”
“好了,你是我生的,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连云里看着连拂雪,淡声道:
“何况,我刚才也没有问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啊,你为什么要急着解释。”
连拂雪:“.......”
大意了。
姜还是老的辣,连拂雪甘拜下风。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连云里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道:
“快去。”
他说:“爸爸的病房就在楼上,我自己走过去。”
连拂雪还是不放心,道:“爸,我想把你扶上楼梯,再过去看看他。”
连云里笑着点了点头。
等把连云里扶到了病房前,连拂雪才在连云里的催促下,下楼准备找阮寄水,甚至因为走的太匆忙,还与同样拿着两瓶水找哥哥的阮寄情擦肩而过。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阮寄情都怀疑自己看错了,下意识转过头,追着连拂雪的背影看过去,发现连拂雪已经推开楼梯间的门,下了楼。
他愣了几秒,才忍不住抬脚,跟了上去。
连拂雪一路找下楼,都没有找到阮寄水,急的他随便找了几个路人问话,才终于找到了阮寄水的位置。
他看着阮寄水一个人坐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脱下外套,扇了扇风,直到缓过来了,才抬脚,朝阮寄水走去。
在靠近阮寄水的时候,他看着阮寄水安静的背影,忍不住起了坏心,伸出手,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阮寄水没有被吓到,而是缓缓抬起手,看向连拂雪。
连拂雪的手指轻佻地在他的脸颊和下巴上挠了一下,像是在逗小狗:“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宝贝。”
阮寄水不理他,重新垂下头去。
连拂雪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如果不是,阮寄水早就跑远了,怎么可能安静地坐在这里。
于是连拂雪跨过长椅,坐在阮寄水身边,指尖捏着阮寄水的下巴,强迫阮寄水转过头来:
“让我看看你的脸。”
阮寄水坐着没动,也没挣扎,只是眼睫轻轻颤了颤,像是展翅的蝴蝶。
两个人一时间靠的这样近,连拂雪甚至能近距离地看见阮寄水白皙细腻的脸颊上鼓起的红色巴掌印,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大半张脸,触目惊心。
连拂雪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碰一碰阮寄水的伤处,但当手指碰上去的一瞬间,阮寄水却吃痛地微微偏了偏头,挣脱了他的桎梏。
“谁打你了。”连拂雪的声音很平静,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越平静,才意味着越生气:
“他还打了你别的地方吗?”
阮寄水默了默,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麻木且空洞地看向前方,被连拂雪捧着脸转过头来,直视连拂雪的眼睛:
“告诉我,谁打的你。”
连拂雪说:“我去帮你出气。”
阮寄水看着连拂雪认真到带着些许亮意的眼睛,动了动唇,半晌,还是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是个话少且敏感的人,几次三番找连拂雪见面却惨遭拒绝,已经耗尽了他本来就不多的勇气,如今又顶着这样一张脸,让他怎么好意思再和连拂雪说话。
他只顾着低头,只顾着沉默,却没有注意到连拂雪见他不吭声,愈发焦躁的神情和语气:
“我再和你说话,为什么不回答?哑巴了?”
连拂雪本来就不算是脾气多好的人,除了对江韵书会更听话之外,对其他人都是无差别地不耐烦。
阮寄水被他捧着脸,连拂雪又不是多细心的人,激动之下难免下手没轻没重的,指尖再度戳碰到捏阮寄水脸上的伤处。
阮寄水吃痛地轻哼一声,想要转过头,却被连拂雪强行固定住身体,不许动。
阮寄水挣扎动弹不得,被打的委屈和情绪原本被死死地压在心底,此刻却因为连拂雪的动作,好似突破闸口的猛兽,忽然冲出桎梏,化作泪珠,猛然冲了出来。
滚烫的眼泪从他漂亮的眼睛里滑落,给他带来了些许生气,但同样也显得他愈发可怜:
“是你自己说的,不喜欢我,说不要和我再见面。”
阮寄水死死攥着指尖,放在身侧,每说一句话就要深吸一口气,这样才能积攒起力气和勇气,说完下一句,但绕是这样,他颤抖的肩膀和唇依旧暴露了他的难过:
“你现在又来找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我忽冷忽热?”
连拂雪没想到阮寄水在意的重点不是自己能不能帮他报复揍他的人,而是自己说不愿意再见他。
哎不对,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喜欢他了?
他说过吗?他没有说过吗?
连拂雪都在怀疑人生了,在那刹那间立刻进行了头脑风暴,但搜寻了所有和阮寄水有关的记忆,也没想到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再和阮寄水见面了。
难道阮寄水会读心,他在心里偷偷想,阮寄水也知道?
阮寄水见连拂雪不吭声,心中愈发凉了半截,连说出口的质问都没有了底气。
他忽而心情变得糟乱起来。
他的心像是被阮泽成亲手打破的瓷器一般,碎了个稀巴烂,而连拂雪的沉默就像是又在那堆碎片上踩了几脚。
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不够听话,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阮寄水深呼吸几次,极力想要忍住夺目而出的眼泪,但实在太过于委屈,以至于他即便是强行压抑也无法按捺住那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