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贺嘉宁只得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想说找人送他们回仙阳,一想自己也是背着贺广宁莲他们回海平的,一时也找不到人送,于是说,“你们还是再住一晚上休息吧,我给你们买车票。”
“不麻烦你了,我们不住了,家里还有活没干呢,”女人露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放心,小谨每个月都给了我们钱,我们就是抠惯了,加上农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想着顺便可以帮他把钱存起来。谢谢你啊。”
话都说到这里,贺嘉宁也不好挽留,三人茶室门口分别。
贺嘉宁进了医院,病房里除了李谨,只有一个他没见过的年轻男人在,二人估计是还在交代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对着电脑屏幕边指着边说话。
听见门口动静,四只眼睛同时从电脑屏幕移向他,贺嘉宁还没说话,那名男生先站起来,“您好,这是我们的私人病房——”
“罗鸣,你先回公司。”李谨打断年轻男人的话,“就按我刚才说的做。”
“不用,你们聊,”贺嘉宁将手里的袋子往他床头柜一放,“我来送个东西就走。”
罗鸣愣住,无措地看了眼李谨,“谨总……”
“罗鸣,你回去。”李谨指了指门口,又叫住已经转身的贺嘉宁,“你要是走了,我就把吊针拔了来追你。”
贺嘉宁丝毫不怀疑李谨真能做的出这种事,他顿住脚步,等罗鸣从他身侧出门,才关上门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李谨也看着他,半晌才开口,“对不起,嘉宁,我错了。”
“离我近点好不好?”李谨又说,“我难受,来抱一下我好不好?”
贺嘉宁简直不想理他。
但是听他说难受,还是走近他的病床,拿出抽屉里的病历本翻了几页,确实如陈继梁说的那样情况不算太坏。
再然后呢?
贺嘉宁也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他是怀了兴师问罪的想法找陈继梁要了病房位置来找李谨的,可是真面对一个病人,他总不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但让他就对李谨好声好气地说几句软话,他也做不到。
李谨伸出没有扎针的右手过来牵他,拉到唇边先亲了一下,见贺嘉宁没有躲闪,心里松了口气,索性把贺嘉宁的手放到自己脸旁边,“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不然你打我两下出出气——”
贺嘉宁一愣,然后真气笑了,顺势一掌把李谨的脸拍过去,“你以为我不敢?”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没能淹没在贺嘉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里。
贺嘉宁原本只是想推开他的脸,只是心里有气没控制好力度,瞬间也停在了那里。
“抱歉,”贺嘉宁抿了抿嘴,“我……”
“手疼不疼?”李谨却把脸转回来,唇角扬着挺开心的样子,“气消了吗?还生气就再来一下。”
贺嘉宁无奈,将手背放在刚才自己拍过的地方蹭了蹭,语气也软了,“谨哥……”
“没事,真没事,一点都不疼,”李谨拉他的手臂,叫人一起倾下身来坐着,又伸手搂住青年的脖子,在他怀里把头埋进去,“你肯理我就好了,刚才你要走,真的把我吓死了。”
第27章
不用贺嘉宁说,李谨也能猜出来贺嘉宁是怎么从他接触不到手机的那几个小时推断出自己的状态,又是怎么从陈继梁那里套出自己的病情和病房号。虽然他先前瞒着贺嘉宁是为了不让他专程飞回海平来探望,但是贺嘉宁真的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那一瞬间,李谨不得不承认,他一直期待着贺嘉宁能发现,能回来。
他从上一世对贺嘉宁动心,这一世缠着贺嘉宁遂了自己的愿,他能感觉到贺嘉宁并非不喜欢自己,但是这种喜欢程度有多深?能维持多久?他根本没有把握。所以贺嘉宁不告而别有避而不见他时,李谨甚至没有多意外,那本就是他早评定好了的他在贺嘉宁心中的分量。
只是他忍不住。
忍不住还要去贺嘉宁在的地方躲在角落多看他几眼,忍不住还要在那面永远不会回复他的对话框里啰嗦一些话语,忍不住和自己父母说起贺嘉宁,至少前一世现一世加起来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相爱过,而不是在恍惚中认为是他自己的臆想。
所以当贺嘉宁在游轮上没有抵抗地和他一起倒在床上的时候,李谨觉得那是天降的意外之喜,同时也是他对不起贺嘉宁。
他又把贺嘉宁拉回到他不愿意身处的两难境地。
又一次确诊癌症,他甚至觉得这是他自己的报应,谁叫他重来一世仍然叫贺嘉宁过得不开心。
但是贺嘉宁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病房外。
不是被他追到公海上不得不接受的顺水推舟,是专门为他,飞跃几千公里回到他身边。
李谨心绪起伏,只能把头埋在青年怀里,被贺嘉宁的气息包围着,才能不断地提醒自己眼前人是真的,而非他的想象。
贺嘉宁静静地抱了他一会才把人松开,指着柜子上的东西,“我在楼下碰到了你的养父母,给你带了点吃的,让我给你带上来。”
李谨有些意外,“他们怎么来了?现在人呢?”
“你瞒着我,也瞒着他们,我着急他们自然也急。”贺嘉宁不轻不重地瞥了李谨一眼,换得李谨一个心虚夹着讨好的亲吻,他掐着男人的下巴将他移开,继续道,“我和他们说你病的不重,能治好,本来想带他们来看你,但他们怕给你添麻烦,今天就买票回仙阳了。”
贺嘉宁没说李谨养父母额外说的那些李谨在他走后如何如何的话。
李谨的养父母能在没见过他的情况下一眼把他认出来,中间的缘由贺嘉宁自然会问。
他和李谨之间敌人恋人都做了这些年,这点默契不必再点破。
李谨对他父母的离开也不意外,也的确松了口气。毕竟父母就算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住院部门口天大的“肿瘤科”三个字他们还是认得的,左右都是有治疗空间的情况,叫他们看了平添担忧。
李谨指使贺嘉宁把裹得严实的塑料袋拆封,露出两个小玻璃坛,颜色青绿,贺嘉宁端在手里转着圈观赏,评价它看上去挺好看的。
“这是仙阳当地叫的苦灵果,又苦又酸,但是糖水一泡又很好吃,小时候零食就吃它。”李谨说着又笑,“我想吃,你快打开,你也尝尝。”
贺嘉宁还有些犹豫,“要不要问问医生能不能吃?”
“你这也草木皆兵了,”李谨好笑道,“忌口也忌不到一颗野果子上。”
贺嘉宁一想也是,现在他和李谨感情回温,李谨也犯不着再有意无意地折腾自己身体,找了筷子夹起一颗送到李谨嘴里,又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夹一颗给自己。
扑面而来的是劣质的甜腻,贺嘉宁蹙了蹙眉,下意识咬了一下,又是一股浓烈的苦酸爆炸开来,但是因为前面口腔中已全然是甜蜜,这股苦酸倒被中和出一种奇异的果香,硬要说的话……有点像口味更重版的青橄榄。
见贺嘉宁皱着眉头,李谨直乐,掌心向上摊开到贺嘉宁嘴边,“吃不惯快吐了,别勉强。”
贺嘉宁没理他,兀自把果子嚼吧嚼吧吞下去,只是看向李谨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喜欢这种口味啊?”
他和李谨都是典型的海平口味,以清淡为主,平时他还爱吃些零嘴,李谨是基本不碰,顶天了陪贺嘉宁喝一杯三分糖的奶茶。
“要腌苦灵果必须两个人,夏天最热的天气端着放好糖水的坛子去河边,找麻子树爬上去摘,摘下来马上河水洗干净放进糖水里,只要耽搁上半个小时,果子就会臭。所以市面上根本没有卖的。”李谨叹了口气,“小时候嘴里没味,就想吃点东西打发时间。可是现在他们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还在为我一口零食大热天去河边爬树……”
所以哪怕李谨的童年物质并不充裕,后来又知道他是被拐走的富家少爷,他也不能去怪过这对夫妇,毕竟这些年的亲情是真的。
贺嘉宁默然,刚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响起,宁莲的电话来了,问他是不是回了海平。
贺嘉宁知道自己的行程瞒不过宁莲,坦然承认了,又说,“妈,这种大事,就算……您也不该和他一起瞒着我。”
“回来就回来了吧,瞒着你的主意也是阿谨定的,”虽然这次癌症的情况比上一世要好上许多,宁莲仍然因此苍老不少,闻言叹了口气,“你这次能在海平待多久?”
“我们正好有个秋假,能有半个多月。”
“行。”宁莲顿了顿,“那阿谨今天出院之后你和他一起回家吃饭。”
“好。”贺嘉宁看了一眼李谨,挂了电话,转告他,“妈让我们办完出院手续晚上回家吃饭。”
李谨点点头,贺嘉宁又问,“你为什么就出院了?不用一直住着?”
“那是上一世最后那段时间了,现在远没这么严重,这个吊针就是营养液,回去以后就是补充营养,吃药控制,定期做化疗和检查就好。”李谨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头,“别皱眉头了,过半个月又要走,还不多给我留点英俊潇洒的样子给我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