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半夜是相安无事的,但到了后半夜,周遭突然起了点骚乱,元家的帐子最醒目,因而是第一个被波及到的。
帐子被拆掉时,沈元惜还未完全清醒。
“这里面有两个小姑娘!”
男子兴奋的声音响在耳畔,几乎是瞬间,沈元惜睁开了双眼。
夜黑风高,那男子只顾呼唤同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已经醒来。
沈元惜身边没有趁手的物件,情急之下摸索到枕头下的簪子,猛得起身扎了上去。
“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彻底打破了长夜寂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避着这是非之地。
沈元惜踹了一脚失去行动能力的男子,扶起元宵,对着帐子外面的付正打了个手势,随后抱起阿难,退到了林子里。
她冷静得可怕,雪白的衣襟上溅了一串血点,但面色丝毫不改,完全看不出来刚伤了人的心虚。
付正瞧了眼她,欲言又止。
“应当是暴乱,咱们尽量不要牵扯进去。”沈元惜下定主意:“深山老林也不安全,咱们走官道。”
倘若官府有人来,他们恰能迎面碰上,也好配合平乱。若没有遇上,走官道总归安全些。
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累赘。
沈元惜眸色沉了沉,叫付正给那意图趁乱生事的“外邦人”松了绑,语气不耐:“你走吧。”
“你不杀我?”那人愕然。
“我看起来有那么爱杀人?”沈元惜反问他。
“你们大历境内发现外邦奸细,不都是就地斩杀吗?”男子不屑道。
“你是西域人。”沈元惜饶有兴致的与他闲扯皮。
昨晚她就注意到,这人眉目深邃,不似中原人,五官发色又与洋人不同,八成是西塞关外的异族人。
沈元惜成长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对少数民族的人并无太大的敌意。
但这毕竟是古代,沈元惜心里还是存了些警惕,因此观察了这人一整日,除了那次看似临时起意并不高明的趁乱挑拨流民暴动,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倒真挺像是一个来中原做生意、不幸遇上天灾的外族商人。
“就这么想让我杀了你?”沈元惜轻笑。
“我走就是了。”男子后退半步,双腿蓄力,一袭黑衣转瞬没入山林。
沈元惜惊觉,方才若了杀心,只怕此刻地上滚的是就是她的脑袋了。
愈是危险,愈发好奇。
此人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为何会混在流民里挑弄一些无伤大雅的乱子?
若真是奸细,如朝夕那般刺杀朝臣显然更有用。
想不明白的事,沈元惜决定不为难自己。
上了官道继续北上,一行人随着她一直走到了天明,直到队伍里几个小姑娘受不住了,才停下休整半日。
半宿没睡,所有人精神都不大好,就连付正也有些撑不住,靠着石头小憩了一会,唯有沈元惜睡不着,又实在困得慌,干脆从行囊中抓了把茶叶放在嘴里嚼着提神。
也不知有没有用。
十几人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沈元惜也顾不上讲究,随意寻了块石头坐下,翻找行囊,取了块碎银子出来放在掌心抛着玩。
下一刻,碎银子被不知何处射来的石子击中,深深嵌进了沈元惜身下的石头中,体积不算小的石头顷刻裂成数瓣。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所有人,众人团体站定将沈元惜护在中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乌合之众。”那声音不屑。
“乌合之众的血肉之躯,亦可坚守一城。”沈元惜拨开众人,朝着那道声音望去,果然。
熟悉的深邃眉眼,不是那西域高手又是谁?
沈元惜不知他因何去而复返,见对方没有恶意,只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怎么称呼?”
“艾山·阿木农。”
“那就叫你阿木了。”沈元惜仔细打量着他,才发现,这人年纪不大,只是夜里看不清,加之此人眉目与中原人有些差别,才误判了年龄。
还是个毛头小子。
沈元惜略放下了些戒备,朗声冲着站在石壁上的人喊道:“阿木,还不下来?”
“阿木农是姓!”少年强调。
“哦。”沈元惜淡淡应声,显然没打算改称呼。
少年有些气急败坏:“算了,随你怎么叫!”
而后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
“无非是水粮不够,又不肯杀人夺粮,实在没饭吃了。”
阿木反驳道:“一群汉人而已,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你知不知道你出言挑拨流民的样子,蠢得令人咋舌。”沈元惜面上浮笑,冲他挑了挑眉。
“你!”
“你什么你?”沈元惜笑得招摇,随口道:“我瞧你年纪不大,功夫却不错,必是有名师教导。想来家境也差不到哪去,好好的少爷不当,为何跑来大历?”
阿木一愣,随后答道:“来找人。”
“喔。”沈元惜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从行囊中取出一块饼子抛了过去,“凉的,凑合吃吧。”
阿木愣愣地接住饼,见沈元惜不再追问,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阿怡说过,以自己的脑子,在大历只有被人骗得团团转的份儿。起初他还不信,但在刚入关就被人骗光的盘缠又被人骗到这烟瘴之地做黑工后,阿木信了。
眼前这个女子应当就是阿怡口中的“城府颇深”。
大历人真是虚伪得很,肚子里怎么会有房子。
阿木咬下一口饼子,心想:这个大历女子除外,虽然捆他、叫他阿木,但是不像那些抓他去南边做工的那些大历人一样让他饿肚子,给他饼子吃,饼里还有馅。
况且大历人又不知道阿木是什么意思,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一定是这样!
阿木又瞟了一眼沈元惜抱着的阿难,总觉得这孩子眼熟得很。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元惜侧过头,眸中略带疑惑。
阿木见被发觉,立即低下头专心啃着没多少馅的馅饼,这饼子虽又凉又硬,但阿木已经甚久没吃到细面的食物了,只觉这饼真是人间美味。
沈元惜没见他吐出个所以然来,只轻轻摇了摇头,顺手行囊里仅存的两块红豆酥塞到了阿难手中。
这孩子懂事的令人心疼,短短两日功夫,已经俘获了众人的心,就连元冬都悄悄把自己份例里的糖豆分给他一半了。
小丫头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大人们都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罢了。
想到这,沈元惜又有些惦记远在京城的元宝。也不知地动的消息传过去了没,元宝若是知道了,又该着急了。
没歇多久,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阿木第一个察觉,条件反射似的一左一右拽着两人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完全隐匿在的路边奇石中才停下来。
作为被拽住的倒霉蛋之一,沈元惜反应过来时已经棉制衣袖已经被攥破了几道裂痕。
在小事上抠搜惯了的沈元惜有些心疼衣服,蹙眉斥了一句:“应当是官兵,你跑什么?”
阿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磕磕巴巴道:“阿怡说,不能让官兵发现我。”
沈元惜狐疑,“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能说!”阿木摇摇头,苍白辩解道:“但是我来大历真的只是找人!我发誓!”
沈元惜半信半疑,往他脸上扔了块手绢,淡淡道:“蒙在脸上。”
阿木拿下手绢,翻来覆去看了看,张着嘴“啊”了一声。
同是被拽到这乱石中的元宵看不下去,夺过手绢替他系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这双眉眼实在太过特殊,几乎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他非汉人。
沈元惜思忖片刻,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低声道了句“来不及了。”
而后她从地上抓了一碰土,胡乱抹在阿木脸上,按着他蹲下。
第45章
“是姑娘!真的是姑娘!”
极为耳熟的声音传来, 沈元惜抬起头,果然瞧见了方才还惦记的人。
元宝一身雪白绒边襦裙,月余不见,圆润了不少, 浑身上下干净得像个的白汤圆, 一见着沈元惜就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 声音委屈:“姑娘, 听说东洲地动,好多人都被埋了, 我差点以为见不到姑娘了!真的吓死我了!”
“好啦, 这不是没事吗。”沈元惜拍拍她的背以作安抚, 随后看向元宝身后众人。
有官兵, 有侍卫。
“属下见过元姑娘。”披甲侍卫一拱手,算作见礼,沈元惜也微微福身还了礼, 尔后问道:“还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既是问名姓, 也是问身份。
侍卫不卑不亢答道:“臣乃东宫僚属, 鄙姓杨,单名一个宽字。”
“民女在此谢过杨大人护送元宝,也问殿下安。眼下也没什么可以招待的,是民女失礼了, 还请大人移步。”沈元惜一身行头狼狈至极, 姿态依旧体面, 不由叫杨宽对于吴国舅口中这位“妖女”的看法稍稍改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