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赵晴婉恍然大悟,叹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此事交给我,你先去睡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睡也睡不着了。
沈元惜扶额,“不用,我亲自带人过去看看,阿姐就别去了,顾好家里。”
“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怎能让你去做那种事。”赵晴婉不赞同。
“此事很明显是冲着元家来的,有阿姐在家,我才放心。”沈元惜握上赵晴婉微微颤抖的手拍了拍,语气不容质疑:“我去吧。”
守家只是借口罢了,赵晴婉从方才进屋时手便一直在抖,沈元惜最擅察言观色,又岂会看不出她在害怕?
赵晴婉拗不过她,只能随她。
沈元惜出门是没有带丫鬟,怕那几个小丫头被吓着,只喊了三四个家丁就匆匆出了门。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王全的死状时,沈元惜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脖子几乎被整个切断了,只剩后颈一丝皮肉连着,似乎只要稍微一挪动,脑袋就会掉下来。
粘稠的血迹一直从铺子拖到大街上,沈元惜点了灯,借着昏暗的烛光才看清柜台桌面被溅上去的血迹与上面刀刻的字迹。
“贱婢敢尔。”沈元惜薄唇轻启,念出了那四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她已经猜到凶手了。
沈元惜行事,不到万不得以,从不会赶尽杀绝。原以为敲打过,他们能安分些,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
王全虽不中用,明面上却还是元记珠宝的大掌柜,偏偏在沈元惜归家的时候被人在店里抹了脖子,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沈元惜不想生事,但这不代表元家就要人人揉捏。
他们今日敢杀王全,以后就敢动元家其他人,为了自己、为了元宝元宵他们的安全着想,沈元惜一步也不能退。
最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那些人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明知道她在京城搭上了太子,却还这般有恃无恐。
难不成受了太大的刺激,连脑子都被刺激没了?
沈元惜也只能想到这么个荒诞的理由了,一切事情的原委,还需等到天明衙门的人上工。
在此之前,她要做的就是守好现场。
“你回去再叫些人来,用马车把这里挡住,天快亮了,别吓着路过的行人。”沈元惜沉声吩咐:“再有两人,一人去衙门击鼓报官,另一人去王全家报丧,其余人随我守在这里。”
“诺。”
安排完这些,沈元惜看了一眼被随意丢弃在路边、死不瞑目的王全,于心不忍,覆了张手绢在他面上。
王全这人能力一般,算不得忠心,但自那次警告(1)过以后,就未曾有过任何背叛之举,守着铺子没出过什么大乱子,也算是对得起沈元惜了。
因此王全被害,沈元惜自然要替他讨回公道。
第41章
“元东家!”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朝这边狂奔过来, 被家丁按在了地上,沈元惜认出那时王全的妻子于氏,挥挥手叫人松开她。
女人被地面的血迹吓到,一个踉跄没站稳, 沈元惜抬手扶了她一把才没有出事。
“元东家, 王全他真的……”女人顾不得之前因为弟弟的事和元家之间的龃龉, 攥住沈元惜袖子的手颤抖个不停。
沈元惜不懂得该如何安慰人, 此情此景能说的竟也只有一句“节哀”。
“昨晚他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宿过去, 人就没了?”于氏哽咽着哭腔要去看自家男人的死状, 却被沈元惜拦了一下, “那边都是血, 别吓着夫人。”
幸好妇人并不执着,顺势坐在地上捶腿痛哭,“他怎么就没了呢, 这让我们娘几个以后怎么过啊!”
“夫人放心, 王掌柜是为元家献身, 他身后之事,元家不会放任不管。”沈元惜连忙搀着人进了马车,“元家定会替他讨回公道!”
“不瞒元东家,我家里三个丫头还小, 肚子里这个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下|身了, 稳婆说是个小子。”于氏眼角噙泪, 啜泣道:“我实在是养不起这么多孩子了!”
“上了公堂,该补偿多少银子, 元家一钱也不会少。另外王全每月月银五两,以后会直接交给夫人, 这银子会一直给到王全的所有孩子成家为止。” 沈元惜看出于氏的小心思,却不愿戳破,索性随了她的意。
说到底,王全是为了元家死的,他的遗孀又怎能不善待。
谈论赔偿的这会儿功夫,去报官的人已经带着衙役、仵作赶了过来,沈元惜又低声安抚了于氏几句,就挑开帘子下了马车。
此时天已经全亮了,早起路过这条街的行人见这边被围着,忍不住凑上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都被家丁斥了回去。
沈元惜与仵作交谈了几句,吩咐人掀开盖在王全脸上的手绢。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王全圆睁着的眼睛已经失去光泽,眼珠变得灰白,死状惨烈,就连见惯了这般场景的仵作都忍不住吸气。
死状着实过于惨烈了。
沈元惜别过目光不愿再看,多嘴问了一句,“你们郑大人呢?怎么没来?”
“大人入秋染了风寒,已经告假好几日了。”官兵答道。
“病了?”沈元惜狐疑。
“元姑娘莫怪,他是新来的。”另一个职位高点的官兵过来拽走了同僚,主动找沈元惜攀谈起来:“大人没有生病,而是最近不便出面。”
“为何?”沈元惜更加不解,那官兵只好压低了声音明说:“河州寺丞最近攀上了大人物,正变着法子找大人麻烦,大人调任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称病告了假。”
沈元惜瞬间明了,原来何家攀上了高枝,难怪这般有恃无恐。
可什么样的大人物敢与储君对抗?莫不是禁庭中那位?
沈元惜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那位若真与太子父子反目,大可直接废了他,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那就只有几位皇子了,沈元惜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七皇子,不是七皇子做了什么值得怀疑的事,而是太子的几位兄弟里,沈元惜只听人提到过七皇子,其他几人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而且七皇子府的人昨日才出现过,就在元记珠宝门口,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知晓了,多谢郑大人提醒。”沈元惜微微福身,却不打算将王全的死就此揭过,最起码,她要给王全的妻儿一个交代。
仵作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验出了王全的死法,是被人从正面一刀割喉后,捂着脖子追出去后,又被折返回来的凶手按在路边割断了喉管。
地上的血脚印是王全自己的,他被割断喉管时,意识尚且清醒,挣扎了许久,直到凶手一刀切断他颈骨时才彻底断气。
死前经历了那么大的痛苦,难怪死不瞑目。
沈元惜默默攥紧拳头,面色如常道:“既然验过了,便容民女替他收了尸,也好早日入土为安。”
“好,至于凶手,需要等官府彻查了。”为首的官兵一拱手,刚要离开,就被沈元惜叫住:“官爷留步,民女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凶手的线索。”
“姑娘,话不能乱讲。”官兵惊愕,只见沈元惜神色认真,毫无玩笑之意,“官府断案,不都是要问询受害人进来与何人发生过冲突吗?”
“王全有没有与人发生过冲突,民女不知,但作为王全的东家的民女,曾与河州何家有过过节,当时闹得河东一带几乎人尽皆知,民女一纸诉状断了何家三子的科举路。”沈元惜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事实,言罢又问道:“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深仇大恨?何家又有没有动机,为了报复民女而杀了民女铺子中的掌柜王全?”
“元姑娘,您这又是何必?”
“回答我的问题!”沈元惜打断他。
她甚少疾言厉色,眼下既已知晓官府不愿管这事,那也只能由她来逼一把了。
“我知晓你家大人有所顾虑,此事不必他出面,我会每日到衙门问询案子的进度,你们只管按章程办事。”
“姑娘何不明哲保身……”官兵首领不解。
沈元惜再次打断他,反抛了一连串的问题过去:“这位大人,您觉得元家如今在东洲,还算得上安全吗?若是杀人者不须付出任何代价,您觉得他们以后会有所收敛吗?今日是王全,明日又会是谁?丫鬟?小厮?还是民女?”
“姑娘得贵人赏识,他们定不敢贸然对姑娘出手。”
“是啊。”沈元惜面带讥诮:“知晓我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尚且敢对王全下手,郑大人让你提醒我时,没和你讲清楚利害吗?”
官兵头领一时沉默无言。
郑熹叫他旁敲侧击,只说元姑娘定能听得懂,却没告诉他元姑娘听懂了并决定反着来的时候该如何应对。
沈元惜也瞧出来他此刻六神无主,不欲为难,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民女并非是以卵击石,即便是为了身后的贵人,亦不能退却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