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说罢,他人已经挤到了前头。
  “山猪吃不了细糠。”钟静姝扭头,“定曜哥,你说呢?这花灯是不是很美?”
  钟定曜慢了一拍,怔愣了一瞬,才道:“……是。”
  “定曜哥,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孟令窈也发觉了不对劲。
  往日里钟定曜总是沉稳持重,今日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三表哥可是有心事?”孟令窈随口问道:“瞧你魂不守舍的。”
  钟定曜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笑道:“无事,只是昨夜练功太晚,有些乏了。”
  他顿了顿,忽然低声问道:“我听闻周家小姐今日要在河上摆船宴客,表妹可是受了邀请?”
  孟令窈点头,“是,周三小姐前日派人送了请帖来。”
  “想来周家大公子周逸之也会在船上吧?”
  “兴许吧。”孟令窈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钟定曜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周逸之生得俊朗,又是皇商之子,想必京中不少闺秀都对他有意。表妹……觉得如何?”
  孟令窈闻言,不禁失笑,“三表哥这是何意?周公子再如何与我又有何干?”
  听到她断然否定,钟定曜面上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神色都轻松了几分,“我只是随口一提。周家虽是皇商,家底丰厚,但周逸之性情风流,恐不是良配。”
  孟令窈不明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她自小与表兄妹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从未动过亲上加亲的心思。哪怕他们如今衣冠楚楚,也算风度翩翩,她脑海中也总会浮现出小时候他们爬树捉知了,下河摸鱼弄出一身泥巴的模样。
  “表姐,你看那边!”钟静姝忽然兴奋地拉着她的袖子,“好大的画舫!”
  孟令窈抬眼望去,只见永丰河岸停着一艘三层画舫,通体饰以朱漆,雕梁画栋,灯火辉煌。舫上悬挂着无数彩灯,在夜色中如天上星河般华美。
  “那是周家的画舫。”孟令窈仔细看了看,说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着紫色织锦襦裙的女子从画舫中款款走下,正是周希文。她生得明艳动人,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闺秀的爽利。
  一见孟令窈,她立刻笑道:“令窈,既来了,还不快些上船?”
  第24章 “序” 令牌上一个银钩铁画的“序”字……
  孟令窈上前见礼,“周姐姐有礼。”
  “什么周姐姐,几日不见,还与我生分了?”周希文不轻不重地瞪她一眼,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钟定曜和钟静姝,“这两位气度不凡,定是指挥使大人家的公子与千金吧。”
  “我的表兄表妹,钟定曜、钟静姝。”孟令窈一一介绍。
  周希文点头致意,随即热情邀请,“既有缘遇上,不如一同上船赏玩?今夜的烟火是从江南运来的,与京中寻常式样不同,船上观赏最佳 。”
  钟定曜一向不喜这些场合,闻言,扫了一眼远处的杂耍摊子,道:“多谢周小姐盛情,只是我已与家中幼弟约好一同去看那边的杂耍……”
  钟静姝纠结不定,既想同美人姐姐们一道看烟火,又想和哥哥们去看杂耍。一番思量,终是会吞火的江湖艺人战胜了烟花。
  在杂耍摊子那一抬头就能见着烟花,在船上可见不着胸口碎大石,铁口喷火,钟静姝下定决心,开口道:“谢过周家姐姐,我也早与兄长们有约。”
  周希文见状,也不勉强,“如此,那便随二位的意。”
  她紧了紧挽着孟令窈的胳膊,“不过令窈,你总该陪我这个寂寞的主人吧?”
  孟令窈弯唇,“如斯美人相约,岂敢辜负?”
  “油嘴滑舌。”
  永丰河畔灯火如昼。孟令窈跟着周希文登上画舫时,船上已有七八位闺秀在此赏灯品茗,更宽阔的甲板上,几位公子正对月吟诗,只是眼睛不知是看月亮更多,还是看阁中的小姐们更多。
  甫一进门,许小姐抬头看来,顿时眼前一亮,“令窈,你可算来了。方才我们还说,今日这船上少了你,就像少了画龙点睛的那一笔。”
  坐在她身侧的赵如萱撇了撇嘴,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她低头恼怒地扯了扯衣袖,原本觉得这身雪青色宫装很是清雅,可这么一比,难免显得黯然无光。
  “少了我龙亦可翱翔于九天,可若是少了许小姐,那便如同没了托起龙身的祥云。”孟令窈恍若未觉,含笑应和,“许小姐才是真真的不可或缺。”
  她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阁中景象。一眼就觉察出了不对,赵如萱与林云舒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日却分开了。
  赵如萱紧挨着许晓霜坐在窗边,林云舒却与另外几名闺秀坐在小几旁。前者一眼也不曾多看后者,后者却时不时朝窗边看一眼,神色都黯淡了些许。旁边的小姐似是低声安慰了几句,她也只回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倒有意思了。
  孟令窈轻轻挑了下眉。
  旁人看来,这两人间,赵如萱张扬跋扈,一直是林云舒包容着她的大小姐脾气。但孟令窈看得明白,林云舒才是其中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把戏。自己温柔可亲的面目要维持,可总需要有人在前冲锋陷阵。不好说出口的话要由另一个“心直口快”的人说出口。赵如萱于林云舒就是这样的存在。
  更兼,她似是从谢成玉那里听说过,林云舒对赵如萱的兄长有意。
  依着林云舒的手腕,纵是赵如萱有天大的不满,她也能将之抚平。如今这般情形只有一个可能——
  林云舒有意疏远赵如萱。
  还要做出一副是赵如萱又犯了大小姐脾气,她着实没有办法,只能无奈远离的摸样。
  如此,面子里子都齐了。
  就是不知是林云舒觉得赵小姐娇纵太过,不好用。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可惜谢成玉去金陵探亲未归,不然她定能知晓更多。
  几个念头急转而过,孟令窈面上不露分毫,很快便融入闺秀们的谈话中。
  “令窈今日这身与平时大不相同。”有小姐投来欣赏的目光。
  “哪里,不过是寻常装束。”孟令窈垂眸浅笑,接过周希文亲自斟的茶。
  她低头一看,竟与寻常茶水不同。乳香混着茶香扑鼻而来,还带着一丝异域的香料味道。
  “这是何物?”孟令窈好奇道。
  “是从西域胡人那里学来的方子。”周希文手指轻轻搭在茶盏上,笑容矜持,“用牛乳煮茶,再加上各色香料,别有一番趣味。”
  孟令窈心头微动,周家兄妹一直争夺西域香料生意。周希文此时拿出这等西域茶品,想必是在向众人暗示什么。
  她轻抿一口,故意皱眉,“似是有些腻,还是清茶来得爽口。”
  “是吗?”周希文眸光闪动,“我倒觉得恰到好处。就如做生意一般,太淡了没滋味,太浓了又腻嗓子,这分寸最是难把握。”
  说话间,舱外传来脚步声,珠帘轻挑,一袭织金锦袍的年轻公子带笑入内。
  周逸之乍见孟令窈,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欢喜。
  小姐们见到他进来,下意识整理装束,暖阁中短暂骚动了一瞬。孟令窈笑容微敛,偏过头,专心欣赏窗外河景。
  “三妹妹好雅兴。”周逸之目光在舱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孟令窈的背影上,近乎叹息一般地开口,“孟小姐,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竟透出几分哀怨。
  孟令窈一阵恶寒,她再清楚不过,这人没有半点真心,还偏要在人前做出一副情深几许的摸样。
  这么会演,怎的不去城西的戏台子上演个过瘾?
  她回头,佯装不明所以,“周公子哪里的话,大家同住京城,自是时常能见到。”
  周希文见状,不动声色地移步到兄长身侧,笑道:“兄长来得不巧,旁的公子们都在外头赏月呢。眼下我们女儿家正说些体己话,你一个男子在此……”
  “是我唐突了。”周逸之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轻拍手掌,几个小厮应声捧着锦盒进来。
  “只是想着今日上元佳节,特意带了新到的波斯玫瑰香露赠与诸位小姐,共贺佳节。”
  小厮们打开盒子,露出几支琉璃小瓶,瓶身如融化的宝石,蓝绿交织,在灯火下折射出孔雀翎羽般的光泽。
  瓶中盛放着浅红色液体,香气慢慢弥漫开来,小姐们安静注视着,眸中皆是异彩连连。
  孟令窈余光瞥见那颇具异域风情的瓶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兄长这般会借花献佛。”周希文脸色稍变,随即又笑,“倒显得我今日招待不周了。不过,我记得这香露本该后日才到货,怎的今日就……”
  “三妹妹消息极是灵通。”周逸之温和地打断她的话,“商队比预期提前到了。孟小姐可要试试这香露?据说抹在腕间,香气能持续三日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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