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
  皇宫,太和门。
  今日早朝,有御史出言弹劾桑老大人身为国子监祭酒,却不尊礼教,不敬尊卑,纵容女儿尤桑氏放火烧毁东乡侯府祠堂,险些造成大火灾云云。
  御史慷慨陈词,庆熙帝神色淡淡地听完,“桑卿,你可以自辩了。”
  桑老大人举着笏板慢悠悠地走上前,瞥了那御史一眼。
  “其一,我女儿已与尤正良和离,请称她为桑氏。”
  “其二,东乡侯府已被陛下除爵,哪来的侯府祠堂?”
  “其三,我女儿离开尤家前最后一次祭拜宗祠,不慎打翻烛台而已。起火后第一时间通知了火丁官军前来灭火,除了半边祠堂被烧塌,未有人员伤亡,桑家也已经赔偿了修缮银钱,何来故意纵火一说?你有证据吗?”
  御史梗着脖子:“你这是强词夺理!分明是桑氏对尤家怀恨在心,这等不贞不孝之女……啊!”
  话音未落,桑老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笏板劈头盖脸往御史身上砸。
  “我女儿为尤家守节十五年,操持中馈抚养嗣子,京城人尽皆知,何来不贞?尤家骗婚在先,我女义绝在后,她回到桑家侍奉我这个老父亲,何来不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尤家是远亲,想替他们打抱不平,抹黑桑氏声誉,你做梦!”
  老爷子身手相当敏捷,边打边骂,中气十足。
  其他官员纷纷上来拉架——当然拉的是偏架。
  桑老祭酒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桃李满天下,真要把他气出个好歹,那御史就算不被陛下治罪,出门都得让桑家的门生套麻袋。
  “老大人消消气,是非曲直咱们都清楚,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趁着那御史被几人七手八脚地摁住,桑老大人又挥起笏板往他脸上扇了几下,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手,颤巍巍就要跪下请罪。
  “陛下恕罪,老臣爱女心切,实在听不得这种污言秽语,狺狺狂吠!”
  庆熙帝往下瞄了一眼,那御史被揍得青头肿脸,红眼忿忿,真如丧家之犬一般。
  他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让随侍太监下去把桑老大人扶起来。
  “桑卿一片殷殷爱女之心,朕亦有之。”
  庆熙帝捂着胸口,戚戚然感慨:“朕的女儿若是受了这般委屈,朕非把他全家剁碎了喂狗才解气呢——钱御史,你是不是没有女儿,才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啊?”
  桑父今日也在朝会上,闻言上前一步,“陛下明鉴,这位钱御史外号‘钱八女’,家里足足生了八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小儿子,今年刚满四岁,被钱御史爱若珍宝呢。”
  “哦?”庆熙帝来了兴趣,追问:“那你这八个女儿可有嫁了人的,都嫁给什么人家了,说来听听?”
  钱御史冷汗涔涔,连忙跪倒在地,讷讷不敢言。
  庆熙帝看他那抖如筛糠的畏惧模样,猜也能猜出他女儿没摊上什么好婆家,冷哼一声,将钱御史的奏折丢到一旁竹筐里,作废处理。
  但经此一遭,朝中又掀起了是否要重新审查各地贞节牌坊的大讨论。
  ——万一还有像尤家这般黑心的婆家,还有像桑氏这样无辜的女子可怎么办?
  支持者和反对者各抒己见,日日吵的不可开交,从引经据典上升到人身攻击,彼此弹劾的奏折装满了几箩筐。
  直到最新一次朝会上,同安公主再次现身。
  大邺开国之初,朝堂上还有女侯女将位列其中,太祖更明确下旨,皇女与皇子有同等上朝参政之权。
  太祖朝的几位公主后来也积极参与到政事之中,协同昭慧皇后办成了许多有益于天下女子的相关政策。
  但随着那几位开国打天下的女侯女将逐渐老迈退场,爵位军职被传给儿孙,公主们也渐渐淡出了政治舞台,回归相夫教子的传统。
  同安公主上一次参加朝会,还是三年前为云韶女学申请学堂用地,拿下了那座废王府。
  而这一次,她公开上表,奏请庆熙帝废除各地申报贞节牌坊这一陋习。
  “阴阳配偶,天地之大义也。天下未有生而无偶者,终身不适,是乖阴阳之气,而伤天地之和也。”1
  同安公主站在大殿最前方,一双凤目扫过群臣,锐利如电,赫赫生威,一人足抵千军万马。
  “各位大人心知肚明,贞节牌坊不过是你们用来约束女子的囚笼,地方官的政绩,家族免税的工具。既然如此,为何不另立‘贞夫牌坊’?只要男子为亡妻守节超过二十年,同样可以为家族增光!”
  这言论如石破天惊,惊世骇俗,有官员站出来反驳,“三从四德古来有之,只听过女子出嫁从夫,未曾听闻丈夫要从妻的。男子要为家族绵延香火,娶妻生子,为妻守节岂不可笑?”
  “看来你娶妻就是为了生儿子咯?那若是已有子女的鳏夫,为何不能为亡妻守节?”
  同安公主分毫不让,高傲地扬起头,“况且谁说没有丈夫从妻的?本宫的驸马就要听从本宫的,本宫诞下的孩儿也是因为本宫才享有尊贵的身份,与驸马出身高低无关。”
  御史咬了咬牙,“殿下,您是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自然不能与其他女子相提并论……”
  “公主又如何?本宫与天下女子同心,若是不能做到人人平等,便不能独独将贞洁的枷锁在女子身上,要守大家一起守,要么就都别守了!”
  吏部尚书站出来打圆场,“殿下此言差矣,传承香火不光是为了家族延续,更是为了国朝昌盛,盛世离不开多多的人口……”
  “那就更不该把寡妇锁在家里,放她们再嫁才能生下更多的孩子啊。”
  同安公主扫过全场,见有官员露出不忿之色,轻笑一声。
  “哦,你们是觉得寡妇再嫁是对亡夫不贞,怕自己死了也要被戴上一顶绿帽子?那你们一个个搂着小妾你侬我侬,在外面眠花宿柳的时候,就没想过家里的结发妻子头顶绿油油吗?”
  同安公主扶着后腰,意味深长道:“本宫可以说,本宫生下的每个孩子都是本宫的血脉,但你们敢拍着胸脯保证,家里的每个孩子都是你们的种吗?”
  ……
  同安公主在朝会上的一番大胆言论很快传扬出去。
  有好事者找到驸马卫绍参加的一场宴会上,意图挑拨。
  “卫驸马,公主公开宣扬贞节牌坊无用,反对女子守贞,若是她找了别的男人做情郎,生下孩子还要扣在你头上怎么办?”
  卫绍淡淡瞥他一眼,神色自若道:“公主想找男宠是她的自由,但能不能让公主找男宠,是我的本事。”
  宴会结束当晚,出言挑拨者在回家路上被暴打一顿,扒光衣裳丢在了顺天府衙门前,醒来时还被一群大妈大婶围着指指点点,捂鸟羞愤而逃。
  ……
  “不愧是同安公主严选,卫驸马果然有正宫风范!”
  沈令月跟燕宜吃瓜吃的不亦乐乎,又笑话那个挑拨离间的倒霉蛋。
  明眼人都知道是卫绍干的,但是谁让他嘴贱呢?
  挑拨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就是老皇帝知道了都得打他一顿板子。
  沈令月捂嘴吃吃笑,“你说他捂下面有什么用啊,都被大妈大婶看光了,应该捂脸才对嘛。”
  燕宜抿唇,忍俊不禁道:“可能是他昏迷的时候,脸已经被看见了吧。”
  “那也不能露脸裸奔啊。”沈令月摇摇头,啧了一声,“小小的一点也不可爱。”
  燕宜倒了杯茶,“不过公主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天下女子发声,我倒是很敬佩她。”
  沈令月伸了个懒腰,“当然啦,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嘛,如果不指望公主,难道指望朝廷上那些大人?”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忽然青蝉慌里慌张跑进来。
  “不好了小姐,大公子来了!”
  沈令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沈明安,困惑地站起身,“我大哥今天也不休沐啊?”
  青蝉神色焦灼,凑到她耳边飞快低语。
  沈令月也变了脸色,拉起燕宜就往外走。
  燕宜连忙跟上,“出什么事了?”
  沈令月小脸紧绷,神情严肃,“文鸢不见了。”
  ……
  二人以最快速度赶到大门口,见到了脸色铁青,满头大汗的沈明安。
  “小妹,文鸢出事了。”
  沈明安额头青筋迸起,竭力维持镇定,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她的丫鬟说她昨天下午收到这封信就出了府,结果一整晚都没回来。”
  沈令月手忙脚乱拆开信封,飞快扫过,“这是,桑姑姑写给文鸢的?”
  信上说她在城北一家书肆订了一套孤本,但离开前忘记去拿了,托文鸢帮她跑一趟。
  沈明安摇头,“不,这是有人模仿了桑夫人的笔迹,仿的很像,几可乱真。”
  沈令月脑中灵光一闪,“是尤凤年!只有他最熟悉桑姑姑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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