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但现如今他看着孙医监与李三娘之间那该是友人许久未见的开心,以及之前李三娘还没来的时候,他与孙医监之间聊起孙医监他们这些疡医在边城所行所为的事的时候,孙医监口中对于李三娘也是多有推崇的。
要不是李三娘与孙医监之间的年龄差距,以及孙医监那口气分明是很明显的对于李三娘的高超医术的敬佩,宁医正对于二者之间的关系,很难不想歪。
毕竟,宁医正再是知晓李三娘的厉害,可面对李三娘的时候,宁医正仍旧有身为男医师的偏见。
一个女人想要在男人执掌的领域上获得应有的尊重,那就要比男人付出更多才可以!
宁医正心中此时此刻对于李三娘的本事这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过,宁医正想起现如今长安城里暗地里的那股子流言,他的心还是一沉,他抬起头去看互相见礼的孙医监和李三娘,心中忧虑不已,不过他也想知道李三娘对此事的态度。
毕竟是宁医正的主场,哪怕李三娘很想和孙医监好好聊一聊关于自己之前教的医技对于孙医监他们这些疡医在边城的影响,这会子也得先忍着了。
“原来李医师与孙医监竟是这般熟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医师,孙医监刚才还正与我说起你之前教授的那救人生死的医技可是厉害的很。”
李三娘听话听音,她看着宁医正的表情那可不是单纯的夸奖的样子,所以她转过头去看孙医监,想要听听孙医监说说这事儿来。
面对李三娘的看过来的目光,孙医监张了口,看那样子该是要说些什么的,可紧接着就又闭上了嘴。
李三娘满脸的疑惑不解,“唉,”孙医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他看向李三娘说了一句:“三娘子,此事虽说与你有关,但是这可怨不得你!
只不过,如今,如今……”
孙医监这嘴里的话来来去去的就是说不清楚,李三娘转而看向上首的宁医正。
宁医正与李三娘之间就没什么情分可言了,不过就是上下级的关系罢了。
宁医正倒也是先装模作样的哀叹一声过后,才开口对着李三娘解释起来。
原道是随着从边城回返长安的兵士们的口口相传,此次大战的死亡率和战损人数直线下降一事终究是入了众人的眼。
按理来说,这该是一桩值得大书特书来好好表彰奖赏的好事。
可这战损死亡人数比较低的前提下,就不得不提到跟随而去的太医署疡医科派去的医师们的高超医技了。
咱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孙医监统领的这一拨勇于上战场的疡医,他们能这般厉害,极大的降低战损死亡人数,自然是因着李三娘之前就和他们授讲过的外科医技以及不良人搞出来的高浓度的酒精的缘故。
而之前李三娘给疡医们授讲的时候,为了更好的更直观的教授相关止血、缝合、包扎的方法技巧,可是通过孙医监找来了无主认领的死尸,带着那些疡医们对着死尸解剖过的。
此事,也就是只有李三娘和孙医监他们这些疡医自己知道,估计再加上当时的几个帮忙运尸埋尸的兵士们知晓了。
这一切本该瞒着大众,暗地里悄悄进行的。
李三娘他们用的死尸都是长安城里没有亲族在旁的乞丐、或是其他情况下无人认领的尸身,事后也按着李三娘所说自己缝补好给好好下葬了,过后还专门安排了专人给烧纸上香。
但此事有两个比较大的bug存在。
第一,疡医们整体上的技能提升无法解释,且极大的降低了此次出征的兵士战损死亡人数也无法解释;
第二,人多口杂,你无法奢望所有参与李三娘对着死尸解剖授讲的人,他们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和孙医监一般守口如瓶。
如此之事,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
“……这回黄医师盗挖人家的尸身一事被发现后,那户人家哪里能受这个委屈?
当场就找了乡老押着人关起来了,翌日就送去了京兆府讨说法。
黄医师哪里能受的了捕快们的询问,不过几板子就交代了所有。
李医师,你看,现下咱们太医署可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若是此事处理不好,这表彰礼怕是也开不起来了。”
第777章 礼教vs人命
李三娘听到宁医正说得这个黄医师盗挖人家的尸身,运气不好遇到夜半上坟祭拜的子孙,从而被抓到京兆府,这才把太医署疡医们曾经在她的引导下用死人尸身学习解剖从而提高医技的事儿曝光出来了,她是一丁点儿都不惊讶的。
毕竟当初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后果。
医学,别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医学本就是一门经验性学科。
除了极个别天赋异禀的人之外,大部分普通人要想习得高超的技能,那都是得靠着海量的经验堆出来的。
就像课本里卖油翁说得:“无他,唯手熟尔。”
哪怕是现代社会里,很多地区里的很多人对于尸检和火葬仍旧是无法接受的,更别提现如今的大唐这个封建社会上可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了。
现代社会里西医院校里临床医学生学习使用的大体老师,早年有从家属手中买的,后来大多都是捐赠的了。
在此时之大唐,用已经死去的人的尸身来学习解剖,了解人体的关节、肌肉、血管、骨头等等这件事,可是比李三娘之前闹出来为了救人按压人的胸口,对着人的嘴吹气一事来说,更加严重,甚至可以说是在挑战此时的社会底线。
“可是黄东刚医师?”
李三娘面色不改转而问起宁医正这犯事医师的名字来,她的这般表现,让宁医正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若是知晓了此事,李三娘该是被吓破了胆,话都不敢说一句才对。
结果,现下李三娘不害怕不说,竟然还有闲心对着宁医正问起那犯事医师的名姓来了。
不过,宁医正仍旧是好声好气的回了李三娘的话:“正是他,李医师认识此人?”
李三娘点点头,“自然是认识的。
早前我与疡医科的医师授讲时,此人是最为专心致志听讲的,且课下还问过我一些比较有深度的问题。
我们说过话,黄医师早前就因为想了解人体肌肉骨骼和血管走向私下里解剖过猪(豚)、狗来的。”
李三娘这话可是把宁医正吓着了,宁医正一个正经传统中医医师出身的人,那是从未想过要去解剖哺乳动物来的,宁医正在太医署里也不是疡医科的,他是连针灸都不会的,倒是对于配伍上别具一格,这才熬着资历做到了医正这般官职来的。
“不知,现下那黄医师可还好?
这盗挖他人尸身算作何罪?”
宁医正还没从解剖同类尸身一事上回过神儿来,回答李三娘的问题的是一旁坐着的孙医监:“黄医师受了些苦楚,但好歹是太医署里有品级的郎官,京兆府里的人也不敢太过分,现下他还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
判决上,倒是不好说,端看府尹会按着什么来判了,从轻好说,不过是遭些皮肉之苦,再赔上些银子罢了;
若是从重,这……可能会有身死的风险在。”
“孙医监,李医师,现在哪里是在意这黄医师生死的时候!
现在重要的是咱们太医署要怎么办?
如何办?如何解决此问题才不会引起众怒?
保全咱们太医署才是大事啊!”
宁医正这一声儿高喊打断了李三娘和孙医监讨论黄医师的下场的对话,转而把今日宁医正喊李三娘来解决问题的正事儿说了出来。
李三娘低头思虑起来,孙医监也没回话,皱着眉头想着什么的样子,这给宁医正急的,整个儿厅堂之中就只剩宁医正小声儿嘟囔“怎么办?这如何办的好?”的声音了。
数息过后,李三娘这才抬起头看向孙医监,“李医师,你如何想?可有法子?”
李三娘转过头去看问话的宁医正,她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开口问:“我在教授太医署的疡医学习人体解剖的时候,用无主尸身一事是问过孙医监的。
不知孙医监当时可有把此事上告给王署正知晓?”
孙医监点头,李三娘继续说:“那不知王署正可是曾上密折于圣人?
此事圣人是否知晓?”
宁医正和孙医监两人都愣了一下,宁医正也赶忙去看孙医监,“若是王署正告知过圣人,那有圣人的许可的话,太医署就有了靠山,那些老儒再是如何说,也不能把太医署怎么样的。”
心中这般想着的宁医正就见孙医监摇了摇头:“这……我当时确实是和署正说过此事,署正当时虽不同意,但听闻可靠此法提升医技于战场上救治更多兵士,就还是允了的。
可过后署正是否上秉给圣人,我并未问过,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