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秦容时在温习功课,一边看书一边回答:“不管是哪位夫子,策问一科都很重要,谢兄还是要认真听。”
谢宝珠撇撇嘴,嘀咕道:“我也想啊,可何夫子一讲话我就想打瞌睡……而且,何夫子看不起我们这些成绩不好的,每次都拿鼻孔看我!我看了他就烦!天灵灵地灵灵,来个认真负责的夫子吧!”
坐在前排的李安元听到谢宝珠的嘟囔,忍不住扭头对着人说道:“我觉得我挺负责的,谢同窗,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五折真的已经是最便宜了,不能再低了!”
“你其实很聪明,用心学一定会有更大进步!上次我只教了你一个月,你不就学得很好?”
虽然一个月后,没人管着谢宝珠的功课,他在榜纸上的排名又退步了。
此刻夫子还没来,但学舍里的学生已经到了不少,有认真看书的,也有聊天的。
有一个听到李安元的话,嘲讽说道:“李安元,你一个读书人,怎么满身铜臭味啊!你和谢兄的关系那么好,何不直接教他?同窗之间,张口闭口就是要钱,实在有辱读书人的体面!”
说话的是谢宝珠曾经的小跟班,但谢宝珠最近冷落了他们,反而和秦容时和李安元交好。
这小跟班再也没从谢宝珠身上捞到好处,也没机会跟着蹭吃蹭喝,因此对秦容时和李安元都十分不满。
可秦容时是头名,深受夫子们喜欢,他惹不起。
但李安元就不一样了,他成绩虽然也不错,但性子闷不爱说话,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是个谁路过都可以捏两下的软柿子。
李安元还没说话,谢宝珠先不高兴了。
他恶狠狠瞪了说话的学子一眼,冷漠又不快地说道:“君子亦爱财,这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刘明生,你不爱财,你以前会跟着我混吃混喝?你真以为我是傻的,不知道你们跟在我后面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小爷大方不同你们计较!”
“再者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由此可见钱财乃是极重要的东西。”
“而我若因为与李安元是好友,就仗着交情强求他花费时间教我功课而一文不取,那我才是不堪为友,李安元当与我断交。”
谢宝珠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脸上再没有嬉皮笑脸的表情,就连眼神也格外冷漠肃穆,盯得说话的刘明生磕巴两声不敢答话,一张面皮臊红得不敢见人。
李安元也有些脸红,盯着谢宝珠的神色有些感动。
“谢同窗……”
谢宝珠上前一把勾住李安元的胳膊,在他说话之前先开了口,很快又恢复吊儿郎当的神色。
“圆圆,可说好了,五折啊!以后每天再补习半个时辰,休沐再补两个时辰,我就不信了!这童生我还真就考不过了?!”
李安元:“好!”
秦容时显然也听到谢宝珠方才一番掷地有声的发言,他合拢书,看了看两位好友,顿了片刻才说道:“先生来了,快回位子坐下吧。”
谢宝珠和李安元都是一愣,扭头朝门口看去,真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抱着两本蓝皮旧书站在门口,呆怔一瞬,下一刻慌张地跑回位子坐下。
这一下,不止他们二人看到,学舍内好多学子都看到了。
全都惊奇叫道:
“山、山长?”
“山长!!!”
吕士闻徐步走进学舍,面含微笑。
他穿着当初在东市第一次见到柳谷雨、秦容时时穿的那身藏蓝色旧衣,头上戴着乌青色的东坡帽,帽下露出几根散乱的白发,面上也有数十年光阴留下的刻痕,就连眉毛也是灰白的。
吕士闻已过花甲之年,但身体很好,背脊向来笔直,如一棵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苍竹,劲瘦却有力。
此刻,真如一位博识多闻的大儒,哪里还有前不久在书斋和林院长斗嘴的老顽童模样。
他走了进来,对着一众学子轻笑着说道:“看来诸位学子都认识老夫,这也好,省了我自我介绍的功夫。”
“何夫子请辞归家,这些日子由老夫教你们策问。”
第95章 山家烟火95
吕士闻代课一代就是十天, 这段日子林院长也一直在找新的策问夫子,但鹿鸣书院的夫子最低是秀才,钱夫子、李夫子、向夫子, 就连被辞退的何夫子更是举人, 这新夫子可不好找。
林院长倒也面谈了几个,要么过于迂腐古板,要么学问不够,因此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铜钟被撞响, 今天的课业终于结束,吕士闻留下功课, 然后卷起一摞学生交上来的文章离开。
“夫子慢走。”
“吕夫子慢走。”
他虽然是鹿鸣书院的山长, 但任教时并不让学生们喊他山长, 而是跟着喊“夫子”。
吕士闻讲课生动有趣,又引经据典,就连谢宝珠这样不爱学习的都忍不住全神贯注去听。
短短半个月,已经俘获一众学子的好学之心。
谢宝珠还说道:“吕夫子不愧是书院的山长,做过官儿的人!讲课就是比姓何的好听, 就那个漕运贪腐的策论文章, 姓何的讲了两三次, 次次听得我想打瞌睡!但今天吕夫子一讲, 我竟然越听越精神!”
这回不用秦容时和李安元附和回答,其他学子已经认同地点起脑袋。
“我也觉得!我也觉得!”
“吕夫子的课都是妙趣横生, 又举一反三, 实在是妙!”
“才小半个月, 我觉得下回小考,我的策问卷答得一定比上次好!”
“哎……可惜吕夫子是山长,只是代课一段时间。”
“行了, 别唉声叹气了!先生是山长!能有这个机会给我们代课已经是大造化了!算我们运气好!”
“是是是,说得也是。”
……
那头的吕士闻带着一摞文章回了书斋,刚坐下没一会儿吉祥就端着今日的饭食进来。
“先生,今天伙房的菜是番柿炒鸡蛋、凉拌黄瓜,还有一碗丝瓜汤……太清淡了些,您瞧瞧看要不要吃?若觉得不好,吉祥下山给您买更好的。”
鹿鸣书院的伙食已经算是不错了,可书院的人太多了,学生、夫子、杂役都在伙房吃饭,若顿顿吃肉也真的供不起,所以也是隔三差五才开一次荤。
像今天,有一盘炒鸡蛋已经很好了。
吕士闻正翻阅手里的一摞文章,一张一张寻找,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将其从一摞厚厚的文章中抽了出来。
他将那篇文章摊在手心,又扭头看向说话的吉祥,说道:“你已经打来了,就不用在忙活了,摆上吧,我把这篇文章看完就来吃。”
吕士闻只是略贪口腹之欲,并不是只吃肥鱼大肉,若手艺好,一碟凉拌野菜他也爱。他更不是浪费粮食的人,见吉祥已经打好饭,也没让他换新的。
吉祥点点头,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整整齐齐摆到桌子上。
他一边忙活,一边侧身看吕士闻,见先生立在窗下,手里捧一页卷,借着窗外的霞光细读。
吉祥问道:“先生,您又把秦学子的文章先翻出来看了?”
吕士闻点点头,目光还没从文章上离开。
他语气里尽是欣赏,继续说道:“正是。此子年纪尚小,但文思敏捷……我也看了他刚进书院时写的文章,确实进步巨大,是可造之材啊。”
“就说这篇……年初他来书院求学,我和他在山门前就‘盐铁’一事浅谈了几句。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有些见地。昨日课上又深讲《盐铁论》,今天交上来的文章更深得我心啊。”
吉祥笑了两声:“难得见先生这样夸赞一个人,看来您确实很欣赏秦学子……先生,饭菜布好了,快来吃吧。”
吕士闻点头,敷衍两声:“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话是这样说的,脚上分毫未动,吕士闻甚至又把手里的文章从头看了一遍,爱不释手。
吉祥:“……先生,吃了饭再看吧,饭都要冷了。大夫说过,常吃冷饭容易引起腹胀和胃痛,对身体不宜。您年纪大了,可不比以前了,要好好……”
吕士闻立即把手里的文章放下,瞪了唠叨的吉祥一眼,又有了两分老顽童的模样。
“吉祥,你真啰嗦!明天就送你去敲钟!那活儿最适合你!”
*
六月十四,明日又是休沐。
中午,院外的铜钟再次敲响,下了课后谢宝珠拉起秦容时,叫道:“走走走吃饭!也不知道今天伙房做了什么菜,快去瞧瞧!”
他一手拉着秦容时,一手拉着李安元,正要扯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