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兰芳这时又抱住柳谷雨,红着眼睛说道:“谷雨,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可吓死娘了!大郎没了,娘知道你伤心,但不能做傻事啊!”
  这个最伤心的母亲反过来开始安慰柳谷雨,似乎真被他这一出撞棺吓到了。
  但全家好像只有她一个是傻白甜,就连秦般般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哥夫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
  只见柳谷雨又咳了两声,继续小声说道:“我装的。”
  崔兰芳:“……”
  柳谷雨揉着脑袋,干笑了两声,笑完又觉得自己在秦大郎的棺材边笑不太合适,连忙憋住,解释道:“我,我就是故意吓唬他们的。和这样的无赖讲道理可没用,只能玩花样!”
  他不笑了,倒是崔兰芳憋着泪干笑两声,然后满脸尴尬地站起来,干巴巴说道:“我、我瞧瞧大郎去,再给他捡两件衣裳放棺材里。”
  崔兰芳尴尬地站起来,然后尴尬地走开,徒留柳谷雨一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忽略尴尬,这桩事也算圆满了结了。
  第5章 山家烟火5
  崔兰芳说要去找两件秦大郎的旧衣入棺,可家里实在拮据,秦大郎留下的仅两件衣裳也被她改了给秦容时穿,现在家里头哪里还有他的旧衣裳。
  崔兰芳慢吞吞进屋,翻找一圈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又空着手出来。
  她也不说话,就耷拉着脑袋提了一只小杌子靠在木棺边坐下,开始发呆。
  “娘。”
  秦容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前的,怀里还抱着那件血衣。
  “大哥的衣裳破了,您帮着缝两针吧。”
  这件血衣正是随着断刀送回来的遗物,秦般般前两日已经洗过了。但衣裳上的血迹太深、太久,根本洗不干净,过了四、五遍水还是红得扎刺眼。
  崔兰芳伸出哆嗦的手将血衣接过,手指在破开的袖口上摸了又摸。
  秦般般没有说话,只低着小脑袋,嗒嗒嗒跑进屋里,将针线篓子翻找出来,然后又嗒嗒嗒跑出来。
  小姑娘刚出门就听到崔兰芳的声音,妇人声音慈善柔和,语气里带着涩涩的苦意。
  “是娘对不住你,好不容易攒下一点儿银钱,原本是想送你回去继续读书的……是娘这身子不中用,拖累了你。”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摸秦容时的脸。
  秦容时年纪不大,却板着一张脸故作老成地说道:“娘,也不是非得读书才有出路,儿子已经考了童生,之后就算不走科举,帮人抄书写信,或者找个账房的活儿也能养活您和般般,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秦般般听到娘亲和哥哥的对话,呆怔站在屋门口没有往前走。小姑娘的眼睛大大睁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眸子里乌亮亮的发光,像一颗黑宝石。
  气氛实在有些凝重了,柳谷雨觉得浑身不自在,试图缓和气氛:“娘,还是把大郎的衣裳缝好放到棺材里吧。今天的时间也不早了,明儿找个好时候,早些将衣冠冢立了,这亡魂才能回家啊。”
  柳谷雨在现代是孤儿,从小长在福利院,他是谷雨那日被遗弃在院门口的,被院长妈妈捡到,就取了“谷雨”的名字,跟了院长妈妈的姓。
  他没有亲生母亲,这时候一口一个娘喊得脆生生,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崔兰芳听到这话后也是点头,秦般般这才小跑过去,小小一个蹲坐在崔兰芳身边,拿了针帮忙穿线。
  母女俩忙活起来,没一会儿就将那件旧衣裳补好了。
  崔兰芳擦干净脸上的泪,将衣裳叠得整整齐齐,然后小心翼翼放进棺材里,衣裳旁正是那把断裂的长刀。
  她最后又看了一眼,然后蹲下身试图将地上的棺材板搬起来。
  柳谷雨看到了,连忙大步走过去,和她各抬一端,将棺材板合上了。
  秦大郎的后事办得简单,只立了一个衣冠冢,然后秦家人到墓前烧了些纸钱,燃了供香蜡烛。
  崔兰芳在坟前又哭了一遭,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圈,似两个凸起的红桃核。
  她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被柳谷雨扶回家的,但或许还顾念着另外两个儿女,次日就没再露出悲痛的神色,甚至没再流泪。
  上河村人多,每天都有新热闹,秦家的事儿也很快就被村人们抛到脑后。
  柳谷雨也穿越过来快有十天了,已经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
  习惯个鬼啊!
  根本习惯不了!
  柳谷雨扯了扯汗湿的衣领,又面无表情地拍死一只在他眼前猖狂的蚊虫,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可恶!
  想念风扇、空调、冰淇淋、花露水、驱蚊香……
  不对,现代城市根本没有蚊虫!根本用不着驱蚊香!
  更可恶了!
  已经过了立秋,但秋老虎厉害得很,村里靠山靠水,蚊虫也尤其多。
  柳谷雨每天睡前就是打蚊子,然后两眼一睁又开始打蚊子。
  这很好,每天都有新的打击。
  他这天刚和蚊虫自由搏击完,翻身下床,然后套上衣裳出门洗漱。
  村里一天只有两顿饭,分为朝食、晡食。
  这大概是柳谷雨最不习惯的地方了,他每天中午都饿得肚皮咕咕叫,但秦家实在太穷了,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多吃一顿饭。
  于是每天都在想怎么赚钱。
  赚钱!赚钱!赚钱!人生第一大要务!
  刚吃完饭,秦般般就背起一个竹编的小背篓,说要到小流山捡菌子。
  上河村有两座山,一座小的叫“小流山”,一座大的叫“狼口山”。
  小流山多是村里的姑娘、哥儿常去的地方,都去挖野菜、掰笋子、捡菌儿,或者春天上山摘花插头。至于狼口山……那是一座大山,往深了走还有猛兽,只有村里的成年汉子偶尔到山外围砍柴。
  柳谷雨还在思考自己的赚钱大业,听到秦般般的话也没有细想,挥手就让她去了,只说路上要小心些,回来得不要太晚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村里的孩子七八岁就能上山打猪草了,所以柳谷雨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
  结果这一走就出事了。
  般般去了好几个时辰,到了晡时1还没回来。
  天上的太阳还亮着,但远没有刚刚那样晒,再过个把时辰太阳也要下山了。
  柳谷雨进灶房转了一圈,想要生火做饭。
  他是个美食博主,做饭是一把好手,但是古代的土灶他还是不太会用,前几天这时候都有秦般般帮他。
  想到这儿,他又一把解开系在腰上的围裳,出门喊道:“娘!娘!”
  崔兰芳走过来,问道:“咋啦?”
  柳谷雨忙问:“般般平常去小流山都是啥时候回来啊?”
  晡时吃饭,但村里人吃饭倒也不是这么准时,有的人在田地里忙后,要忙到太阳下山才回家烧火做饭。
  崔兰芳说道:“有时候回得早,有时候回得晚。村里的小姑娘、小哥儿都是在小流山上玩大的,般般经常去那儿捡菌子挖野菜,可能今天的山货多,把这丫头绊住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把屋里的秦容时也惊了出来,他听完崔兰芳的话,然后皱着秀气的眉毛在院子看了一圈,目光落在灶房旁的土墙上,那里摆着竹架子,放了锄头和镰刀等农具。
  他的眉头突然皱得更紧了,然后说道:“饭还没做,娘的药也还没熬,家里缺人忙不开。娘,我还是和哥夫去山里找找看。”
  说着秦容时就看向柳谷雨,随即大步朝他走了过去,喊他一路。
  柳谷雨还有些懵,一时间没有说话,只闷声跟了上去。
  倒是崔兰芳追了出去,喊道:“般般好不容易去散散心,你让她玩一玩呗,今天的晚饭我做就好了。我身体好多了,做饭熬药还是能行的!”
  她喊着追了出去,但到底生着病,走得也没年轻人快,追到院门口的时候才瞧见两人已经走远了,只好又叹着气退回来。
  秦容时大步朝外走,走得又快又急,到后面甚至小跑了起来。
  柳谷雨疾步追在后面,说道:“你娘说得也对,般般最近也闷闷不乐的,出去散散心也好。”
  秦容时脚上速度半点儿没减,只抽空回头看了柳谷雨一眼,然后急急说道:“家里的小药锄不见了,应该是般般拿走了。”
  柳谷雨:“啊?”
  秦容时又连忙说:“小流山上没什么值钱的药材,要想采药只能去狼口山。”
  秦家三个孩子都各有各的天赋。
  秦大郎从小就长得高壮,手上有力气,所以当年征兵的才选中他。
  秦二郎聪明,天生的读书种子,小小年纪就中了童生,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秦般般则经常跟着秦父辨药,这药理上都比两个哥哥有天赋,认得不少药材,还会帮着秦父处理采来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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