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109节
罗雁唱得挺卖力,晚上回家路上跟周修和说话的时候提不起什么劲。
周修和心疼道:“练习还是收着点,力气留着比赛用。”
罗雁这人,分给她的任务从来都是认真完成。她道:“我就是今天带的水少,明天多喝水就好了。
学校就食堂供应热水,她一直怀疑大爷大妈们用炒菜的锅来烧水,觉得喝起来有股子怪味,因此每天只喝从家里带的。
周修和当然知道,说:“食堂的热水你不是喝不惯。”
罗雁跟他分享好消息:“我哥明天开业,以后可以去他那接水。”
周修和现在每天路过店的位置都会看一眼,对装修进度了如指掌。
他道:“明天不是周日吗?”
罗雁想起来件事,尴尬道:“我明天早上去找会芳,下午得来排练。”
本来说好她上午找朋友,下午和他一起去市图的。
周修和苦笑:“没事,我们班得练一整天。”
他们班班长陈劲红,向来是不做则已,一做就要最好。
罗雁的性格也是偏这类,但向来只对自己高要求,叮嘱一句:“那你要多喝水。”
周修和说好,两个人又聊些别的,快到丰收胡同才分开走。
罗雁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找水喝,灌下去一大杯擦擦嘴,跟父母说今天学校发生的事情。
刘银凤:“合唱比赛?这不得比一整天。”
罗雁:“就大一参加,好像是二十七个班。”
他们这届的录取学生还不到四位数。
刘银凤替她算:“一个班就当十分钟,也得半天。”
罗雁:“还没通知几点开始,不过肯定是晚上,白天在大操场能把人晒中暑了。”
露天的好,刘银凤:“到时候我跟你爸去看热闹。”
罗雁:“行,快到了我跟您说。”
话音刚落,罗鸿推开门到家,就着妹妹的尾音问:“说什么?”
罗雁又重复一遍,看哥哥手上提两挂鞭,往后躲:“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她说这话是因为哥哥有“前科”,有一年不知怎么的把炮炸在家里了,那天晚上他屁股比鞭炮屑都红。
妹妹一翻旧帐,罗鸿就理亏:“小心,我肯定小心。”
罗雁丢下一句“希望吧”,抱着脸盆就跑。
罗鸿“气不过”,嘟嘟囔囔:“待会我就放你床底下,吓死你。”
大晚上的,说什么死不死。
刘银凤:“别再让我听见哈,讨点好彩头。”
罗鸿把东西放下拍拍嘴巴子:“我错了。”
知错就好,刘银凤下巴一抬:“你要的东西都在那了。”
罗鸿本钱没多少,能省自然省,只要家里有的东西坚决不买。
他看一眼道:“妈,我没要被子。”
刘银凤:“万一哪天睡午觉的时候冷呢?”
这个天?罗鸿看一眼窗外:“我觉得吧,不太可能。”
刘银凤:“让你拿你就拿。”
罗鸿当然得听话,第二天扛着这床被子出门。
周维方大早上来帮他搬东西,问:“不是,你开业拿被子做什么?”
父母已经去胡同口搭公交了,罗鸿大声说着“坏话”:“我妈觉得我会冷。”
说完,脚被妹妹狠狠踩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不过这倒提醒了罗鸿一件事——他正月里在妹妹的提醒下给发小送过一床被子。
当时罗雁说:“他爸妈是不是没去他店里看过,一看就知道他被子不够厚。”
妹妹是爸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然觉得为人父母会为子女事事妥帖,殊不知家家户户的孩子多,样样顾不上才是常态。哪怕罗鸿,都未及她的细心能发现。
他道:“你哥我的命就一条,下脚轻点。”
罗雁斜眼看他,不知怎么的对周维方抱歉。
也就是她,才会想这么多。
周维方自己都没觉得被刺痛,说:“这看着跟给我那个差不多。”
罗鸿:“都是我们老罗家的东西,当然一样。”
他说着话把东西都捆到后座,周维方也是一样。
两个人哼哧哼哧地骑着,罗雁游刃有余地跟在后面,到的时候一滴汗都没流。
罗鸿不能只有自己狼狈,搓两下妹妹的头发才“解气”。
罗雁把头发重新散开扎好,一边想用脚踹他。
罗鸿提醒她:“有人在看你,注意形象。”
谁啊?罗雁左右看,发现了站在路边的周修和。虽然是周日,但毕竟是在学校门口,她心有顾忌,只悄悄地挥挥手。
罗鸿也看到了,余光扫过假装在忙里忙外的发小纠结一会,到底还是喊一句:“小周来啦。”
周修和这才大大方方走向前:“恭喜罗哥,我来捧个人场,看看有什么帮的上忙的。”
罗鸿礼貌道谢。
他其实是个敞亮人,但这会特别的不自在地,摸着后颈:“不用,我这也弄得差不多。”
眼看他们又要说一箩筐的客套话,罗雁制止:“你们不是八点排练吗?要迟到啦。”
不管几点有事,周修和觉得自己总得来露个面才行,他顺坡下驴看手表:“是快迟到了,那我先走。”
他前脚走,罗家夫妇后脚下公交。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儿子店门口,双双抬起头看:“还有名字。”
罗鸿挂的是鸿图车行的招牌,既嵌合他的名字,又有大展鸿图的意思在,自觉还挺有文化的,说:“怎么样,不错吧?”
他这里地方不大,只够在门口摆着六辆新车,另外挂上写着“修自行车、补胎”等字样的木牌让路人看。
刘银凤当然是夸:“很像模像样了。”
罗鸿自己也很满意,说:“我要放鞭炮了,都小心点。”
他在一片硝烟味中给自己鼓鼓掌,仿佛看到未来红红火火的事业。
罗雁则是又捏鼻子又捂耳朵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唇角微微地往上翘,显见得心情不错。
周维方偷偷打量她,状似无意地往右跨一步,挡住所有可能飞过来的碎屑。
罗雁只当他就是想站那,还很体贴地给人家让出一点地方。
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啊,周维方在心里想,眼神里的东西叫人形容不出来。
罗鸿反正是没这个文采,挥挥手扫去眼前的余味,对着围观的人群做宣传。
大家都爱凑热闹,但车行卖的不是大白菜,顶多也就看一眼。
乍一看人多,好像这生意也不好做啊。
刘银凤怕自己讲出什么扫兴的话,坐这儿又止不住地盼着有生意,想想说:“我跟你爸先回去。”
罗雁也说:“我约了会芳,中午来给你送饭。”
一家三口都走了,罗鸿扭过头问:“你不走?”
周维方拉过椅子坐下:“我今天是作为前辈,来给你镇镇场子的。”
哟,比想象中的不重色轻友一点嘛。
罗鸿:“行,万一早上客似云来,你还能帮帮忙。”
客人,一早上拢共就两个,一个补车胎一个掉链子。但罗鸿朋友多,人人都来转两圈,一早上他店里就没空过,泡茶的水烧个不停,嘴巴也一刻没歇过。
另一边,罗雁也在跟好友分享近况。
她开学后跟吴会芳只见过一次面,这会说起来话有一箩筐,其中提及周修和的部分最多。
吴会芳上次听她说周修和就已经很好奇,这次听了忍不住摸着下巴说:“什么时候我能见见这位周同学?”
罗雁朋友少,把见父母和见朋友两件事摆在同一个高度。
她道:“再过两年。”
吴会芳撞一下她的肩开玩笑:“到时候就是结婚了吧?”
罗雁忍不住想象自己跟周修和的结婚的样子,捏着发烫的耳朵没否认。
看来这位周同学的魅力够大的,吴会芳颇有些羡慕:“怎么我们学校就没几个好男生。”
语言学院的男生数量屈指可数,她压根就没机会认识谁,偏偏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搞得她偶尔还挺郁闷的。
牵桥搭线,罗雁不擅长,但她很会说一些积极向上的话:“那就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你不是差点挂科吗。”
这话也就是她来说,才不显得讨人厌。
吴会芳哭丧着脸:“你说好端端的中国人,学什么洋文。”
罗雁现在也要学英语,但强度跟她这种英语专业的学生肯定不能同日而语,说:“我也觉得好难。”
她高考前抱的顶多是佛脚上的一根脚趾头,还不足这门学科的九牛一毛。
吴会芳找到共鸣,大吐苦水,还顺便说些班里同学的恩怨情仇。
两个人在公园说得尽兴,吃午饭的时候嘴也没停过。
罗雁吃完,还给哥哥带一份。
点单的时候她想到周维方大概是还在,把菜的数量翻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