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失明反派后 第74节

  腊月初,雪后的沧溟山朔风肃杀,乱琼碎玉,晨光漫过皑皑雪地,将整座皇家猎场笼罩在一片寒冽的的金光之下。
  御驾一行浩浩荡荡,旌旗猎猎,马蹄之下雪尘纷飞。
  永成帝一声令下,将士们手执长弓策马离去,深林之中霎时鸟兽惊逃,落雪簌簌,箭啸如雷。
  永成帝立于高台之上,看向身侧的儿子。
  晏雪摧一身玄金大氅长身玉立,面容清隽,身形挺拔,清冷深灰的眼眸微微垂着,眼里有轻微血丝,依旧看不出太多异常。
  底下人牵马上来,永成帝眼底寒光微动,开口道:“朕听闻失明之人耳力过人,想必对林中鸟兽异动更比寻常人警觉,七郎既然来了,不妨也试试骑射?”
  晏雪摧轻笑:“父皇,只怕儿臣今日要让您失望了。”
  永成帝也笑道:“无妨,朕又不是考验你,这猎场的马匹皆能识途,朕再加派护卫随行保护,绝不会让你出事,今日只要你能猎得任何活物,朕都重重有赏!”
  晏雪摧推拒不过,只得应下。
  程淮与秦峥随行,永成帝也不好刻意阻拦,毕竟只是试探,并非今日就要置他于死地。
  永成帝打从内心也不希望他隐瞒,毕竟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能替他解决不少麻烦。
  可若是这把刀捅向自己,永成帝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折得粉碎。
  程淮二人护着自家殿下策马缓行,警惕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永成帝果然派遣了十余名亲卫军跟随,明面上护卫他的安危,暗处却蛰伏了无数双眼睛。
  晏雪摧既已决定今日起事,自不会毫无准备,皇林外已经被现任金吾卫指挥使赵衢带人悄然合围,只等他的信号。
  晏雪摧从容策马,静观其变,跟踪的皇帝亲卫半日下来也未曾发现任何破绽。
  永成帝又暗中命人故意往他周围放些野兔、狍子,甚至暗中放箭,看他如何躲避,毕竟猎场箭矢无眼,有射偏的箭支并不奇怪,可晏雪摧始终不为所动。
  永成帝很快耐心告罄,亲身前往猎场,朝晏雪摧的方向驱马上前,“七郎!张弓搭箭,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晏雪摧笑得温雅昳丽:“父皇当真要看儿臣的本事?”
  永成帝意味深长地一笑:“试试!”
  晏雪摧勒马停下,取过程淮递来的弯弓,从箭筒中抽出一箭,不紧不慢地搭上弓弦。
  永成帝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凡他露出一丝异样,暗处的羽林军都会立刻将人拿下。
  这一箭“嗖”地一声离弦,力道尚可,却失了准头,银箭破空而去,飞向远处的灌木林。
  远在猎场外围的赵衢见到指令,当即挥掌示下,金吾卫动作迅捷,将外围的皇帝亲卫悄无声息地抹了脖。
  这厢动静并未传到猎场之中,永成帝见他箭矢落空,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又道:“再试一回!”
  晏雪摧这回却是搭满三支箭,“既然一箭不能射中,三箭齐发总能增加些几率,父皇说是不是?”
  永成帝唇边浮出一抹讥诮:“你说的是,不过你这些年疏于骑射,还是循序渐进……”
  话音未落,三箭骤然离弦,丛林阴影处紧接着传来三声清晰而短促的闷哼。
  永成帝当即觉出不对,身下红鬃马受惊而起,又见晏雪摧与程淮秦峥三人再次张弓搭箭,藏于林中的羽林卫未及上前救驾,人已被射中要害,雪色的灌木丛霎时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些人跟踪他半日,晏雪摧早已对他们的行迹方位了如指掌,短短片刻功夫,藏于暗处的羽林卫尽数被射杀。
  永成帝脸色大变,身侧羽林卫统领余广厉声高呼:“来人护驾!昭王要反……”
  话音未完,人已被一箭贯穿喉咙,鲜血喷涌而出,重重坠下马去。
  永成帝瞳孔骤缩,一时惊恐万状:“你这逆子!你根本没有失明?”
  “劳父皇记挂,儿臣好得很。”
  晏雪摧再次张弓,慢条斯理道:“父皇说,今日儿臣猎得任何活物,您都重重有赏?”
  手中银箭这回对准的正是永成帝,“不知父皇,算不算在这活物之列?”
  永成帝怒目圆瞪,慌乱间声嘶力竭:“你简直大逆不道!来人!救驾!”
  闻声而来的羽林卫却被赵衢带人包围,双方生死缠斗,羽林卫一时竟无人能抽身上前。
  晏雪摧唇边笑意加深,眸中却藏着凛冽森冷的杀意,“父皇就赏赐儿臣这至尊之位,如何?”
  “你敢弑君?”永成帝怒极反笑,“你莫不是忘了,朕曾给你服过一枚丹药,那根本不是清毒明目的丹药,而是剧毒之药!没有朕的解药,你很快便会毒发身亡!”
  永成帝说完,却未从晏雪摧面上看到一丝惊惧,反听他笑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毒发身亡,反倒是父皇,该不会真的以为,服食仙丹便能让您长生不老吧?父皇看似容光焕发,实则内里早已油尽灯枯,不剩几时了。”
  永成帝龙颜骤僵,一字一句皆化作寒冰利刃狠狠刺入他心口,“你……你说什么?那洞阳子是你的人?”
  洞阳子已入朝两年,深受他信任,原来竟是晏雪摧的人!
  晏雪摧张弓搭箭,漫不经心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银箭从他指尖破空而出,对准的却非永成帝的咽喉要害,而是堪堪掠过他头顶盔缨。
  那盔缨坠地,永成帝未伤分毫,却被这巨大的恐慌兜头覆下,在极度的惶惧中控制不住缰绳,高大的身躯从红鬃马上重重栽落!
  这一摔极重,永成帝头顶盔帽滚落,后脑重重磕在砖石上,霎时浑身抽搐,半身僵硬,口中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晏雪摧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那张扭曲狼狈的脸,嗓音平静无澜,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羽林卫统领余广谋逆,父皇受惊落马,即日起,朝中一切事务由本王暂理。”
  还在缠斗中的羽林卫副指挥使厉声大喊:“昭王殿下!羽林卫忠心耿耿,分明是你欺君罔上,意图谋朝篡位!”
  他挥剑破开围堵,试图上前救驾,胸口却陡然一阵剧痛,利刃从背后穿膛而过,霎时鲜血喷涌,一剑毙命。
  晏雪摧面容威冷,沉声下令:“如有惊扰圣驾、图谋不轨者,一律格杀勿论,下场有如此人。”
  此话一出,还在负隅顽抗的皇帝亲卫被围困猎场,今日参与冬狩的将领、世家子弟、皇室宗亲中,凡有不服者,皆被冠以惊扰圣驾、意图不轨之名被当场射杀。
  沧溟山上,刀剑摩擦声、利刃入肉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时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荣王逼宫后,赵衢升为金吾卫指挥使,而各大京卫也被晏雪摧安插了昔日麾下亲信,永成帝更是亲手将锦衣卫交由他掌管,哪怕其中有他安插的眼线,此时但凡有所异动,皆被就地斩杀。
  不出半日,所有负隅顽抗者都沦为了猎场上堆叠成山的尸身。
  皇城被晏雪摧麾下亲信控制,赵衢带人将嘴歪眼斜的永成帝送回乾清宫。
  沧溟山血迹未干,皇城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执掌北镇抚司以来,晏雪摧对外缉捕贪官污吏,打击朋党,实则也在暗中一步步摧毁永成帝的心腹势力。
  走到如今这一步,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步步为营。
  前朝百官听闻晏雪摧已然复明,甚至在永成帝落马重伤后把持朝政,不乏有人提出质疑,可永成帝膝下皇子所剩已然不多,原本有望争储的定王、荣王、宣王或死或废,那睿王、庆王,还有年纪尚轻的八皇子,如何比得上昔日叱咤战场、如今执掌北镇抚司,雷厉风行、文武双全的昭王?
  几轮肃清血洗之后,局面已然控制住,前朝几乎仅剩服从与中立的声音。
  永成帝瘫痪多日,浑身难以动弹分毫。
  这夜,晏雪摧带着拟好的诏书,来到永成帝的龙床前。
  昔日意气风发的帝王,此刻狼狈地躺在龙床上,面皮僵硬,五官不受控制地抽搐,口中涎水流得处处都是,龙帐内腥臭难闻,只剩沉沉死寂。
  见到他来,永成帝浑浊的双目死死盯着他,可喉中呜呜咽咽,任凭他如何用力,也吐不出一句清晰完整的声音。
  晏雪摧垂眸睥睨着他,眼底只有刺骨的冰冷,“父皇,您即位二十余年,迟迟不立储君,引得我们兄弟倾轧不断,你死我活,当初定王兄被奸人所害,您明明能派兵增援,却眼看他身陷险境,乱箭穿心而亡,他可是您最优秀的儿子啊,可您心中从无骨肉亲情,只有永掌大位的渴望,可如今呢?还不是躺在这病榻之上,死得狼狈又可笑。”
  他缓缓俯身,将玉玺强行塞入永成帝枯瘦僵硬的手掌,在他剧烈的挣扎抽搐之下,在传位的圣旨上,稳稳印上朱红的玺印。
  “儿臣,恭请父皇龙驭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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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阿萤回来就是皇后啦[烟花]
  第71章
  龙御归天,丧钟鸣响,新皇登基,改元靖安。
  先帝停灵的皇极殿,皇室宗亲、后宫妃嫔、文武百官身着缟素,白幡在寒风中翻飞如雪,哭丧声绵绵不绝。
  庄妃作为新帝生母,自当入宫哭灵,而坤宁宫皇后虽在病中,也不能缺席国丧。
  举哀三日,当晚哭灵结束,晏雪摧屏退众人,只在皇极殿内留下皇后与庄妃二人。
  有些账,总要当面清算。
  晏雪摧将那装有佛珠的木匣放到皇后面前,“母后认得此物吗?”
  皇后跪在灵前一身素白,因数月以来的精神折磨,脸色苍白
  如纸,身子更显清瘦羸弱,仿佛风中枯槁的落叶。
  从坤宁宫神出鬼没地出现阴沉木珠时,她便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临。
  她被那如影随形的木珠日夜折磨,心中也曾动过杀念,在先帝面前故意谈及昭王心性残忍不比当年,先帝多疑,所有父子亲情加起来都抵不上他的皇位,她想借先帝之手除去昭王这祸患,却没想到,先帝驾崩得如此突然,最后御极的还是昭王。
  大势已去,尘埃落定,皇后此刻内心已经很平静了,“是我所为。”
  晏雪摧唇边含笑,嗓音却冰冷至极:“原来早在六年前,母后便已对朕青眼有加,甚至不惜对母妃下此毒手,这么多年,母后眼睁睁看着她癔症频发,伤人伤己,可曾有半分的后悔?”
  庄妃看到那许久未见的佛珠,方知自己这多年的癔症竟有蹊跷,竟是皇后下毒!
  皇后抬眼看向晏雪摧,嗓音颤抖沙哑:“本宫看着你长大,你惊才绝艳,出类拔萃,本宫曾经多么希望你是我的孩子……可这么出色的皇子,本宫生不出来,庄妃却生下了两个!是我鬼迷心窍,以为庄妃失智,便可以将你养在膝下……”
  她微弓的身体不住地发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庄妃狠狠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至此刻仍不敢置信:“从前你我同在宫中,我总以为,旁人心思各异,唯有你温厚宽和,待我两个孩子视如己出,当得起一句母仪天下,没曾想你竟怀了这样恶毒的心思!”
  晏雪摧面容冰冷而讽刺:“倘若没有这离魂丹,朕也是会尊称您一声母后的,可惜……”
  “皇兄!”话音未落,玉熙公主突然闯入殿中,跪在皇后身前哀求,“皇兄饶恕母后吧!母后已经知道错了……”
  她担心皇后的身子,一直在殿外等候,却没想到听到了庄妃癔症的真相。
  原来母后一直想要个皇子,甚至不惜对已经失去定王兄的庄妃痛下杀手,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母后却亲口承认了。
  如果说从前她还能视昭王为兄长,与他谈笑风生,可如今父皇驾崩,朝堂后宫都经历了一番血洗,她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心中有恨,得位不正,说他暴戾恣睢,踏着父皇与兄弟的尸骨,弑君篡位……可不出几日,所有质疑的声音都被武力镇压,以往温润如玉的皇兄,已经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谁也不敢置喙一句。
  可她没想到,庄妃的癔症,竟是母后所为。
  以皇兄如今杀伐果决、狠辣无情的心性,怎么会放过母后呢?
  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母后从前亦是疼爱皇兄的,这么多年,她只做错了这一件事,还求皇兄网开一面,饶恕母后吧!”
  晏雪摧不为所动,眼底只有一片冷漠。
  若谁都可以轻易饶恕,谁来赔母妃这半生不死的五年呢?他用了多少护卫,想过多少办法,才护着她痛苦艰难地活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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