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失明反派后 第62节

  池萤喝了口飘着碧绿葱花的馄饨汤,身上很快暖起来,配着酥肉一起吃,委实是滋味万千,心里那股莫名的失落也似慢慢被填满了。
  离开前两日,晏雪摧抽到最后一支签,是带她去镇子上,挑一支最好看的发簪。
  池萤月事已过,两人收拾收拾,便悠哉悠哉地下山了。
  西边的村落已经逛过两回,先前还去吃过馄饨,今日去的是东面一处小镇。
  还未踏入镇子地界,池萤透过车帷看向外面的屋舍,竟隐隐有几分熟悉感。
  越往人烟处去,越觉得好像曾经来过,但又不太想得起来,或许京郊的乡镇都差不多样子。
  马车停在市集,面前就是镇子上最大的一家首饰铺了。
  池萤戴好幕篱,同晏雪摧下马车。
  镇上的铺子不比京城用料足、款式新、工艺精湛,只有一些不算时新、朴实无华的花样,却是寻常人家的丈夫拼命攒钱,能给妻子买下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池萤曾有过记忆深刻的一幕,街头穿着朴素的姑娘,发髻间被夫君插上一支新买的纯银簪花,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这个笑容在她脑海中停留了很久,那日忽然想起来,便也在竹简上写了这个心愿。
  不过她倒是很意外,从抽签到此刻行至镇上,他也从未说过一句“京中珠宝琳琅满目,何必在小镇上挑选”这样的话来。
  他从心底是尊重她的喜好的,就像从前,他也不会因她不喜琴棋书画反倒爱好下厨,而生出任何高高在上的不满。
  两人下车进店,虽是寻常装扮,可晏雪摧站在这里,仅凭容貌气度,也能看得出是富贵人家出身。
  店铺掌柜头回见到这样郎才女貌的贵客,赶忙将人迎进来,又吩咐伙计将柜台仔细擦拭一遍,满脸殷勤地问道:“这位郎君,可是给夫人选首饰?”
  晏雪摧未系眼绸,亦未执竹杖,眼瞳虽带三分空茫,可这一身矜贵清雅的天家威仪依旧令人不敢直视,哪还敢细细打量他的眼睛。
  晏雪摧笑道:“是替我夫人挑发簪。”
  掌柜立刻将店里最精致贵重的发簪拿上来,给二人慢慢挑选。
  晏雪摧只能分清金银,看出大体的轮廓,是花还是蝶,具体款式就不大看得清了。
  池萤倒是一眼相中了其中一支花簪,但没有开口,先对他道:“夫君替我挑吧。”
  晏雪摧长指虚虚扫过托盘绒面上的五支发簪,最后停留在一支触手温润,雕花灵动的海棠镶玉银簪上,“这支?”
  池萤唇边绽笑:“夫君怎知我喜欢这个?”
  晏雪摧:“你喜欢海棠,我摸着像。”
  其实也听到他手指落在这海棠花簪上时,她微不可察地屏息,想来是喜欢的。
  当然,依照他的审美,这支发簪也的确称得上一句漂亮。
  虽无繁复精致的雕工,亦无珍贵宝石镶嵌,只用青玉雕刻成海棠花瓣,缀在纯银海棠叶上,其下坠两颗小小的玉珠,颇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灵动韵致。
  晏雪摧:“我替你戴上。”
  池萤取下幕篱,露出莹白姣好的面容,店中远远注意着这对小夫妻的客人,也悄悄投来目光,都暗叹那女子乌发堆雪,玉颜无暇,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却有一妇人怔怔多瞧了两眼,不由得上前问道:“姑娘你……可是小萤?”
  第59章
  池萤听到这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一股寒意倏地从背脊窜起,待看到那说话妇人的面容,她更是浑身一震,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这人她认得。
  且还有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
  三年前阿娘病重,她四处求医问药,靠做些女红和去山中采药、采菌子挣钱。
  那段时日她经常背着采来的山货野菜到镇上卖,当时来了个刘家婶子,好心照顾她的生意,却将她阿娘重病的消息传了出去,传着传着竟成了她要“卖身救母”,邻镇一屠户家的娘子听闻消息,特意来瞧她,说愿意出钱替阿娘治病买药,只要她应下婚事,给她儿子做媳妇。
  且不说这屠户子重达两百多斤,心智更如三岁孩童,她当时才十二三岁年纪,如何能嫁?
  池萤自是断然拒绝,此后为躲避屠户一家纠缠,她连镇上都不太敢来。
  幸而那回阿娘挺了过来,否则还不知会被屠户娘子骚扰到何时。
  眼前这位,虽许久未见,但池萤还是一眼认出来,就是当时替屠户家说媒的刘家婶子。
  她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离她与阿娘所在的庄子不远,就是邻近的小镇,从前她在附近十里八乡都寻过大夫,因而有几分熟悉。
  只是没想到,温泉山庄离她住的庄子那么近!
  刘家婶子上下打量她,“你是小萤吧,你同你娘去哪了?有阵子没见到你们,你这是……嫁人了?”
  池萤强压住汹涌的情绪,忍住嗓音颤抖,平静地挤出一丝笑意:“您认错人了。”
  听她这么说,刘婶
  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毕竟她印象中的池萤是个清秀瘦弱的小美人,生活简朴,一个人养活病重的母亲,眼前之人虽则五官无甚变化,可这明媚耀眼、光彩照人的气质就是与从前判若两人。
  难道是她回到京城,寻了个好人家嫁了?
  刘婶又悄悄打量她身边的男人,那简直是平生仅见的相貌和气度,容貌俊朗,身姿挺拔,衣袍纹样都是金丝绣成,腰间佩玉,贵气天成,瞧着比官老爷都要气派。
  与那屠户儿子一比,简直一个是泥猪癞狗,一个是神仙下凡。
  刘婶儿瞧着还是觉得像,“你真不是小萤?你们……”
  池萤不愿多言,唯恐被听出她声音也与从前相似,又不知如何抽身,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一只手忽然将她紧紧握住,有人在耳畔低声道:“既不认识,我们走吧。”
  晏雪摧往柜台上放下一锭金,权当支付那支银簪,只丢下一句“不必找了”,便牵着池萤走出店门。
  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哪有人拿金锭来买银簪子的?当真是豪横!
  回到马车,池萤手里握着簪子,心情仍旧久久难以平静。
  晏雪摧问道:“还想不想逛哪里?”
  池萤回神,赶忙摇头:“不……不了,簪子已经买好了,我们回去吧。”
  这里离庄子那么近,再往东走,见过她的人会越来越多,她在此处生活七年,左邻右舍都能认出她来。
  晏雪摧凝视着她的表情,忽然问:“方才那人,你当真不认识?”
  池萤攥紧手指,摇头道:“不认识。”
  晏雪摧:“可我看你神色不对?”
  池萤抿唇:“就是……有些突然,懵怔了一下。”
  晏雪摧唇边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自嘲:“嗯。”
  待回到温泉山庄,池萤依旧心事重重,原想趁最后一日再在山庄内转转,也终究没去。
  池萤原本已经安慰自己,也许事情不会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池家惜命,池颖月又攀了高枝,双方都会想办法遮掩,不会闹到举家获罪的地步。
  可刘婶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祥和,也提醒了她,她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王妃,而是一个曾在街头讨生活,险些嫁给屠户家痴儿的庶女,一个骗子。
  池萤整日情绪低落,也没察觉两人间微妙的氛围变化,直到发现,他今夜闷头不语,却让她吃尽了苦头。
  池萤恍惚从未见过他如此,她浑身汗湿,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到最后彻底失了气力。
  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旋即又是一痛,竟是被他狠狠啮了一口。
  池萤痛得发抖,忍不住去推他,“殿下!”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身前,良久才平复了呼吸,低笑着开口:“又开始喊殿下了?”
  池萤双眼泛红,听到屋内更漏的声音,提醒他道:“殿下,子时了。”
  他们在温泉山庄的这个月彻底结束了。
  晏雪摧面色竟有些阴沉,灰寂的眼眸仿佛不见底的暗渊,冷得让人心颤。
  池萤说完这句,又看到他的表情,以为他误解成她不愿再与他亲近的意思,一时有些无措。
  她艰难撑起身,替他擦拭干净面上的水迹,“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他抿唇不语,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冷,池萤忍泪抱住了他,下颌轻轻抵在他肩窝,一滴眼泪没控制住,滴落在他肩头。
  晏雪摧眉心蹙紧,仿佛被灼伤了下。
  池萤轻声哽咽道:“我没说要与殿下生分……我会继续喜欢殿下,喜欢到殿下不喜欢我为止。”
  感受到男人微微平复下来,掌心也重新揽住她,将她搂紧了些,池萤这才微微松口气,低头看那处咬痕,低声埋怨:“方才,你咬得我好痛……”
  晏雪摧的确是气她。
  这一个月他都在给她机会,也早就说过,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怪罪,可直至今日,她依旧没有一句实话。
  她还在怕他,也许从未信过他。
  他闭上眼,却依旧沉溺这个怀抱,良久之后,才低声道:“我让你咬回来,好不好?”
  池萤:“……”
  她抿抿唇,“那我可真咬了?”
  晏雪摧嗓音低沉:“嗯。”
  这时候顺从他是最好的,否则被他瞧出她有意疏离,对他的敬畏多于喜爱,反而更要动气。
  池萤张口,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
  晏雪摧闭上眼睛,感受她温软的唇瓣贴着他,齿尖慢慢陷进皮肉,他攥紧手掌,气息难以抑制地发颤。
  ……
  回到昭王府,晏雪摧积压了整月的公务亟待处理,比刚上任时还要繁忙。
  可他依旧待她极好,再忙也会回来陪她,给她带一些市井上时兴的吃食和玩意儿,每晚都要拥她入眠,仿佛怎么亲近都不够。
  池萤慢慢从悲观的设想中走出来,过好当下才最重要。
  她也没闲着,趁此机会溜出去探望薛姨娘,她的精神愈发好了,身上养了些肉,不再是从前那般病歪歪的模样,每日还能在院中晒晒太阳走几步,院子里还种了花。
  不过她也不敢去得太频繁,平时还是待在屋里,做做针线,每日去庄妃跟前尽尽孝。
  昭王府一派风平浪静,府外却是不然。
  上阳行宫高塔坍塌,虽是荣王暗中作祟,可永成帝仍是不放心修建质量,毕竟也是自己即将入住的宫殿,自是稳妥些的好,遂命都察院派遣几名监察御史前往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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