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背上已经泛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双目几不能视物,喉头传来一阵阵腥甜。
  隐约中他闻到了血腥味,但这味道并不来自于他自己,而是从眼前人身上传来的——
  只见秦不赦割开了手腕,将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在他的手背之上,血流不止的腕部正好对着他漆黑的指尖。
  腕血为心脉之末,算是心头血的半分,灵气充足,此时如活物般沿着他的手指流过,一点点拭去他指甲盖上的漆黑的魂印。
  秦不赦单手捏诀打在自己的小臂上,催使灵血汩汩流出,又沿着伤口流回腕脉。殊无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秦先生,住手。”他厉声道,“你见识浅薄,不知这毒有多凶险——”
  秦不赦施咒地动作一顿,忽然抓住他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沾着血污的手指很快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污痕。
  殊无己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搏动:“秦先生?”
  “这是我的人迎脉,你按着这里。”秦不赦垂着眼睛不看他,声音沙哑地道,“在它停下来之前叫住我。”
  第41章 玉生香
  他既这么说, 自然是舍命相救的意思。
  殊无己怔然抬头,只觉指尖沉重, 要抬起来都艰难,所触肌肤一秒凉过一秒,而秦不赦本人如石雕佛像般,面色沉冷,恍如不觉。
  “秦先生……”他喟叹道,“此毒早已深入魂魄, 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迁延时日,治标不治本, 大可不必为之自伤身体。”
  “算不得自伤,最多不过略有些刺痛。”秦不赦手上动作未停,适才一闪而过的焦躁不安已经消失了,他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平静,“两个人一块痛,不比放任一人死去好些么?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的,殊渺……不要任性。”
  殊无己无言地移开了视线。
  随着指尖颜色的消失,他身上的阴寒疼痛感也渐渐褪去, 他缓慢地将逐渐恢复气力的手指从秦不赦颈间移开,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低头吹了口气,替他治愈了伤口。
  秦不赦将手收回袖中, 脸色略有些苍白。
  殊无己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日在三清山温泉池中,我指尖之毒突然褪去。”殊道长低声问,“——也是你做的?”
  秦不赦没回答,然而沉默本身就是变相的答复。
  殊无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是晚辈, 本当是我照拂你才是。”
  “我比你大。”秦老板忽然面无表情地说。
  殊无己:“?”
  “你不是登记的五百一十八岁吗?”秦老板道,“我比你大上几轮,不用想着照拂我的事。”
  殊无己讶然,他还要多问,对方已经颇为不耐地挥挥手。
  “我仰慕你的时间比你活的时间还长,舍命救你也是求之不得的事。”秦不赦站起来,把不久前点亮的灯都熄了,“闭眼调息,好好休息——你想睡沙发还是床?”
  第二日一早秦不赦就把殊掌门送回了家。
  临走前秦老板犹豫了一会,终是开口嘱托道:“你要查案,我不拦着你,但以前的事,却是不想起来为妙。”
  “何出此言?”
  “用魂魄下的毒,通常也作用在魂魄之上。”秦不赦道,“人的记忆亦由魂魄掌管,你损失了一部分记忆,便是部分‘爽灵’处于离散状态,毒性也随之离散——若强行收拢聚齐……”
  他停下话音,殊无己却立刻明白了言外之意。
  “多谢提醒,”他温声道,“只是若不厘清往事,未知事情之因果脉络,恐怕难以明辨现在的局势。”
  “嗯,不能回忆,但可以学。”秦不赦挑了挑眉,“海尽天劫的主线由往事改编,虽不尽然相同,但你知道了这些情况,也足够推演现在的局势了,比自己想起来要安全。”
  殊无己恍然:“这便是游戏剧情如此安排的原因?”
  “原因之一。”秦不赦道,“……还有其他的,你会慢慢知道。不必急于一时。”
  他说着移开了视线,道:“我这几天公务繁忙,会住在这栋楼的办事处休息室——你刚来登记的地方,还记得吗?”
  他顿了顿,怕殊无己听不明白弦外之音,又补充道:“如果有毒发之兆,切莫勉强——”
  “秦先生,”殊无己忽然打断了他,“你身上还痛吗?”
  秦不赦抿紧了嘴唇,过了几秒才点点头。
  “我身上亦然。”殊无己温声道,“你既然已与我同饮一鸩,共尝苦楚,我岂能与你拘泥客套——自当不辜负你的心意。”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地替秦不赦理了理鬓角。
  秦不赦几乎微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垂下眼睛,伸手覆盖住了殊道长因毒发而冰冷如霜的手背,一句话没说,只是如遥远的记忆中一般,用额头很轻地贴了贴师尊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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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无己回到游戏中的时候,迎面弹出来的是他还没来得及领的帮派贡献奖。
  他杀了十五个人,死了一次,在夺旗占点上无甚功绩,奖励自然也颇为磕碜,除了屈指可数的宝钞以外,唯一上两位数的就是20只礼品道具“刍狗”。
  殊无己盯着那简陋的小狗图标看了会,又一次去了永济堂。
  这一次好运仍旧眷顾了他,他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跟着掌柜的去了殊掌门清修的竹林里,窗台上摆着的小狗也从一只变成了两只。
  殊掌门这次没躺在软榻上,而是在闭目调息,察觉到他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师尊,”秦昭喊了一声,“我为您护法。”
  殊掌门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只见秦昭脱去了外袍,上了榻,盘腿而坐,双手抵住师尊的后背,用的是他家传的九曜续脉诀,至阳至烈的内劲顺着他的掌心注入殊掌门的体内。
  殊掌门睫毛微动,双手掐诀,将内力引至丹田。
  从殊无己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手指上颜色斑斑点点,有一半指甲已经化为漆黑。
  “咱们离开三清观吧。”秦昭忽然低声说,“这里全是纪望春留下的东西——”
  “慎言。”殊掌门厉声斥道,继而接着指点道,“气循任脉上行,过气海、膻中至百会,再引入督脉。”
  “是。”
  秦昭聚精会神地照做,九曜功的内劲灼烧过殊掌门的经络,倒是将毒气压下去不少,只是殊掌门半仙之体难承这脱凡出世的仙家内功,不复往常清凉无汗,额头上不多时便汗水连连,杏色的外袍和白色的里衫都因汗湿黏在皮肤上。
  “昭儿。”他眼睛仍然闭着,眉头紧蹙,“你腾一只手出来,帮我把外袍脱了。”
  秦昭低声应了,一只手从他瘦削的脊背上滑下去,绕到他身前,仔仔细细解了腰带,那不过是个寻常系结,秦昭却错试了几次,才将它抽出。
  白色的罩纱滑落下来,接着是略潮湿的道袍,最终只剩下贴身素衫,殊掌门轻轻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这一气散,他全身也失了力气一般,缓慢地靠落在秦昭的身上。
  “师尊,你还好吗?”秦昭揽着他的肩膀,扶着他靠在床上,双目未曾离开他的手指,满眼俱是关切。
  “无碍。”殊掌门低声道。“下个月就该出关了。”
  秦昭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殊掌门目光凝凝地看着窗外的竹林,将拂尘化为一柄小扇,轻轻地扇风纳凉。秦昭见状接过了,托起师父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极克制地一下下扇着。
  他全程不敢看身边的人,只觉得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颈间,鼻端萦绕着芝兰似的气息,银雪洁白的发丝随着风,一下一下拂起,骚扰着他的视线。
  “你可听到?”殊掌门忽然轻声问。
  “什么?”
  “蚊蝇之声。”殊掌门闭上眼睛。
  秦昭仍然不解,过了片刻,才勉强接道:“盛夏暑重,蛇虫鼠蚁确实猖獗。”
  殊掌门摇头道:“都是贪血肉、渴腐食之物,寻常怎会进得了我的清修之所?”
  秦昭的动作一僵,继而大恸:“师父……”
  “你要记得。”殊掌门道,“众生化道,道化众生,万物为刍狗,非我以人,亦人以我。”
  “师父,你不要再说了——”
  “凡天下动乱时,白骨遍露于野,无论是你的父亲、母亲,还是你,你的师父,与它们并无不同,你要想明白这一点。”殊掌门的声音越来越轻,“你要想明白这一点,才是我最好的……”
  “最好的……”
  这句话到最后都没有说完,殊掌门在秦昭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只刍狗从殊无己的背包中消失,系统提示【您成功向三清掌门-殊无己赠送礼物刍狗*1,好感度达到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