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谢泓衣闭目思索了片刻,近来身上萦绕不去的燥热感终于有了根源。
  他起初以为,那是瘟母血被渐渐化解的迹象,直到今日与单烽这一番亲近,才使得暗地里的手脚暴露无遗。
  与其说是淫药,不如说是某种药引。平时若有若无,在和热气蓬勃的火灵根近身接触时,方才发作起来。
  这样的阴邪手段,令他心中厌恶,顿起森寒杀意。
  单烽这时却反应极快:“我这就带它去一趟天衣坊。”
  谢泓衣道:“不必。”
  “怎么不用?”单烽道,“他连贴身衣物都能碰,明日就该登堂入室了。”
  他瞥见那寝衣的惨状,话音戛然而止,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殊难想象叶霜绸见到这件衣服时的景象,连能不能踏进天衣坊的门都另说了。
  “你也知道不能见人,”谢泓衣冷冷道,“天衣坊中的一针一线,都逃不过霜绸的耳目。”
  单烽望着床上狼藉的缎子,沉默一瞬:“这……她都看到了?”
  “一带进天衣坊,她就会感应到,”谢泓衣道,“除非你嫌脸皮太厚。”
  单烽道:“那就好,行,我先向她打听动静。”
  他还贪恋着枕寝间的余温,趁谢泓衣更换寝衣的关头,极用力地将人抱了一抱,嗅闻那发间的气息,和对方鬓发相触的半边脸孔都饴糖般地发热,才磨蹭了两下,就被一股巨力掀开了。
  单烽扼腕道:“殿下当我是露水情缘么?”
  “露水易晞,你说是么,火灵根?”
  谢泓衣奚落道。
  他连正眼也不施舍一个,只拢起满背的黑发,任影子披上另一身素净的寝衣。
  只是他身形清瘦,灯笼一照,脊骨轮廓便连绵地透出来,居中一痕春山,低徊为雪涧,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单烽那股子鬼火眼看又要腾起来,当即一偏腿,翻身下了榻,只是临走前又没忍住,垂首看了谢泓衣片刻,替人将头发理顺了。
  总觉得多年前见过这一幕,脑海里还残留着那样缱绻的声音。
  淅淅沥沥,珠帘夜雨。
  他的手极稳也极灵巧,在沉沉乌发间慢慢地穿梭,谢泓衣的脊背虽挺拔如故,肌理却微微放松下来。单烽趁机小幅度地揉按他脑□□道,对于男子事后的困倦,说是春风化雨也不为过。
  单烽道:“泥猴子不过是引子,谢霓,你想用我填平什么?”
  谢泓衣并不回头,只是以手背在他脸颊上轻轻一触,半晌道:“走吧。”
  单烽道:“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
  单烽道:“我看着你睡下。”
  他手脚麻利,早把乱糟糟的绸缎整好了,谢泓衣方才不讨厌的几匹,晾在一边,又一手撑在谢泓衣枕边,替对方抚好头发。
  “睡吧。”
  【作者有话说】
  黏黏糊糊小情侣(单面胶),吗喽气得咬床单
  第77章 优伶乱
  说是长夜漫漫。真守在一个人身边,却一眨眼就是天明了。
  单烽又记起了一点儿白塔湖里的往事,他装睡时,影子就探在壁画边,无声地注视他。
  朦朦胧胧的回忆,一闪而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红日隔了漫天的灰黑。雪扑在窗上,都是混浊的响声。显然倒扣在寝殿外的天色,不是寒亮的琉璃杯,而是粗陶的大缸子,抹了厚厚的盐壳。
  单烽不知多少夜只能守着寝殿打转,难得有一回身在其中。
  从前远在天边的,突然有了一注人间烟火气,跟做梦似的。
  他又望了一会儿雪。
  他是属雄鸡的,太阳一出来就精神百倍,心里却懒懒的不太舍得。又凑在榻边上,朝影子两边颊上各亲了一口。
  ——我的。不是做梦,昨晚……
  谢泓衣的睫毛动了一下,但还没醒来。
  单烽看他梦半醒里,有些恼怒的样子,便不再招他,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了。
  等冲到天衣坊外时,单烽已把衣冠收拾好了,脸上亦透出一股冷硬的杀气。
  叶霜绸还穿着昨夜的衣裳,靠在美人榻上,摸着一匹新缎,很是陶醉。
  “好料子,簪花人吃了什么仙丹了,这种质地的珠母茧都能弄来?看看,这么轻,这么薄,我手指衬在底下,波光一弯一弯的,却没透出肉色。不如……对了!给殿下做一身明光丝的半衣,云水蓝的,要仿着鲛人样式,脊上、腰边用银鳞灿雪珠,薄薄地点缀成一排碎鳞,怎么样?”
  有小仙子道:“叶姐姐,歇一歇吧,再好的料子,也看不了一晚上。”
  “怎么不能?跟喝酒似的,越品越醉人,”叶霜绸一手捧着腮,道,“我是醉得重影了么,怎么看见无耻流氓了——姓单的,你怎么又来了?!”
  单烽被几个仙子满面不善地瞪着,却点点头:“我也觉得做衣裳很好。”
  “用得着你说?”叶霜绸道。
  单烽抛了张字条过去,道:“这几种料子,他不讨厌。”
  叶霜绸狐疑道:“你带回来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记?没把料子弄坏吧?”
  单烽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道:“好得很。他试出来的,如假包换。”
  叶霜绸眉头皱得更紧。
  单烽挥退了几个小织女,方才道:“他的亵衣,谁经手过?”
  “什么意思?”叶霜绸急道,“殿下的衣裳,尤其是贴身穿的,有专门的织机,只有内坊姐妹才能碰,我时刻留神着!出了什么事?殿下还好么?”
  单烽道:“人是没什么大碍。有脏东西把手伸到他衣裳里了。”
  “什么?!”
  “以后还不知会做什么,我想,你也不能忍吧?””
  叶霜绸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都是最最信得过的姐妹,刚建城的时候就在了。可……出了事,千错万错,都是我没看顾好!”
  她向来脾气急,事事不肯让人,对谢泓衣的事情又格外上心,这会儿没说几句,眼眶竟红了一圈。
  单烽审视她神色,道:“我记得,织布的丝线是各处采集来的吧?天衣坊里这么多人,不光有织布的,还有绣花的,染布的,你心里都有数吗?”
  叶霜绸怔怔地出了一阵神,闻言擦了一把眼泪,道:“別拿我当糊涂鬼!我们天衣坊,各司其职,虽说不上法度森严,可一针一线都有来路,从进坊到出坊,都是牢牢盯着的。”
  单烽心道,安梦枕被动手脚那一回,谢泓衣没有告诉她,应当也是怕她伤心难堪。
  猴三郎的某些邪门手段,显然是高于叶霜绸的,因此谢泓衣不会苛责。
  但他要查案,还得从天衣坊入手,从里到外翻个遍!
  说话间,叶霜绸已领着他,从院子向厢房走去。坊里很宽敞,浓淡不一的黛青色绫罗作隔断,高高低低的,给人以仙山飘渺之感。
  叶霜绸脸色不佳,懒得开口,到了厢房外,有小仙子挽起绫罗帘,让单烽往里看。
  一排紫檀嵌百宝顶箱大柜,由宝帐笼着,法阵流转,肃穆得如佛龛一般。
  其中一只大柜敞着,有小仙子正拿雀羽扇轻轻扇动着,一群银蝶捧出了一幅银蓝大袖,流云纹夺目的波光,层叠映射,把百宝螺钿都压得黯淡了。
  小仙子小心翼翼拂了尘,那群银蝶又将袖子捧回柜中了。
  单烽没见过这身华服,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是天衣阁,城主的成衣,都会收在这儿,这件是为今年灯影法会备的冕服,仿长留的样式,叶姐姐筹备了小半年了呢!”
  叶霜绸用扇子挡住脸孔,道:“别说了,衣裳是好了,首饰却不够,我可不敢拿出来现眼。”
  单烽耳尖一动,立时道:“首饰?还差什么?”
  叶霜绸乜他一眼:“羲和的穷鬼,这会儿倒阔绰起来了?喏,这一身开春的常服,差一顶冰琉璃晴春蝶戏的矮冠,一支灯下闹蛾钗;还要一顶象牙花树冠,配冕服的,少了一颗指肚那么大的虹影石……”
  她一口气报了几十种首饰,样样说得天花乱坠,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单烽道:“说这么多,怎么从没见他戴过?”
  叶霜绸大声道:“殿下可以不戴,可你怎么能让殿下没有?可怜殿下,连中意的首饰都没有。”
  “对!”
  几个探头探脑的小仙子齐齐握拳,以鄙夷的眼光望向单烽。
  单烽若有所思道:“有道理,真有道理。”
  他飞快把火牢家底盘算了一遍,还好,养得起,只是往后还得多攒些珠宝,多多益善!
  叶霜绸道:“走了,还要看什么?”
  有小仙子脆声帮腔道:“天衣阁里,有银蝶守着,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城主的婚服也锁在里头——哎!”
  单烽刷地回过头去,双目直直盯住衣柜,不动了。
  “我看一眼。”
  叶霜绸意识到不妙,双目喷火,喝道:“弄脏了衣服,我剁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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