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不对,倒是有一物。
  藏灵心中微动,目光亦随之转向太灏。
  他虽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可眉眼之间的细微震荡却做不得假。
  显然,太灏亦知晓此事。
  酆都!郁昶刀眼横扫,怒意渐盛。
  如今文玉已不是轮回司任他差遣的孟婆,他怎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且不说救人出去是否应当,就凭文玉眼下口吐鲜血的情形,又怎么能有余力去管呢?
  咳咳,那个似乎亦察觉到不妥之处,酆都轻咳作掩,小孟,我是说
  他不稀得理睬郁昶这个在往生客栈白吃白住的家伙,可小孟却是为了轮回司夙兴夜寐、从无懈怠
  此事是他欠考虑。
  酆都君不必忧心。文玉话是对着酆都说,可眼神却一直在安之身上从未挪开,我既出此言,便会设法达到。
  她曾在师父的断云边看到过,世间万物不过取之予之、平等交换。
  眸光一扫,文玉心下已有了主意,我知道
  咳咳不知是否心绪震动太过,她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郁昶显然不赞成她为了酆都、地母两个,要大费周章,文玉!不可!
  难道非要为了旁人,搭上自己?
  春神殿只要她平复中洲动乱,并没有要她管鬼城幽都的闲事。
  无事无事!鸣昆见势不妙赶忙凑至文玉身前,将郁昶隔开,放心,我来助你。
  文玉捂住口鼻,极力调整着呼吸,略显迟疑地看向一身神光照人的鸣昆,你
  确是上古名器,不愧是元阙的剑。
  我怎么了?我可告诉你鸣昆心虚地转了转眼,他方才不该多话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不必问什么缘由。
  只怕现下文玉不再信他。
  多谢文玉缓缓放下手,却又动作极快地转腕将掌心的点点猩红掩去,那还请你与我走一趟
  鸣昆附耳过来,仔细地答道:何处?
  话还未尽,一阵阵失重感便自脚心钻上来,令人头晕目眩、无法视物。
  文玉奇怪地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只见层叠的重影,就连那抹红都变得模糊不清,更遑论鸣昆的侧脸,近在眼前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你又呕血了!郁昶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酆都眉心一跳,当场愣在原地,他、他说什么了?
  我不要你救,元阙!姜岐挣扎着,却无法从土石中脱身,更没办法扶住文玉,我要你顾惜自身、好好活着!
  藏灵一手抚上文玉的手腕,听着脉搏的跳动越发弱下去,心中震撼不已,文玉,你
  她的身子越发昏沉了
  这一次,较之擢英殿时,似乎更为严重了。
  不是你的错文玉垂下手抚过姜岐,却只摸到满手的砂砾土石,不是
  就算没有今日钩吾山之行,没有鬼城幽都的经历,她恐怕也撑不了多久的。
  其实她早就发现,自己的灵力不如当初,甚至有溃散的苗头,只是一直没来得及理睬这事,想着撑到中洲的风波平息之日,待回了春神殿再说。
  怎么发作得越发频繁了。
  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文玉抬眼扫过面前众人焦急的面容,她想说真的好吵
  郁昶黑着一张脸就罢了,藏灵和酆都君又是谁也不让着谁,将地母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还有鸣昆,作为一把神兵,话怎么这样多?
  文玉失了寸劲,整个人缓慢地向后仰去。
  似乎少了一个人
  太灏,去了哪里?
  不过呛了他几句,怎么索性连人影也不见
  天地生,混沌开,谁说这三界不是为她而造呢?毕竟此刻只要她闭上眼,万物便要陷入黑暗。
  兴许是被自己这没来由的想法逗住,文玉勉强地牵动唇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来。
  文玉!文玉!
  这喊声似乎是郁昶,又好像是藏灵,她听不清楚,也无力分辨。
  她只知道,不是宋凛生
  日月轮换、昼夜更替,在不知多少回的云卷云舒之中,廊下的风筝坚守在原地轻轻摇晃,唯有三两声纸面簌簌偶然传出。
  沈璧抱臂立于石阶之上,眸光随着一只蝉鸣风筝而动。
  听说蝉之一生,要先在地下蛰伏数年,却不过换来几日的蜕壳羽化、振翅高飞。
  难道姑姑在往生客栈的数百年,竟连也换不来吗?
  远处修缮工事的号子喊得震天响,往日这声音最是振奋人心,毕竟这代表着她允诺木鹞镇百姓的正在一步步实现。
  可今日听之,沈璧却只觉得嘈杂。
  她抬手将那只蝉鸣风筝摘下,捧在身前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姑姑瞧见,怕是要伤心了。
  本想换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搁着,可总觉得放这里也不好,放哪里也不妙。
  宋凛生,你别去
  极低的呓语传出,令还在来回踱步的沈璧身形忽然僵住,紧接着她便抛开手上的风筝,三两步冲向内室。
  姑姑!颤抖的话音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登时便将满室的寂静划破。
  文玉眉头紧锁,口中喃喃,细密的汗珠一层又一层地往外渗,似乎很是不安。
  沈璧的呼喊才堪堪将其脑海中的混沌斩断,勉强叫她恢复一丝清明。
  入目所见,屋内的陈设虽则简单,却很是干净亮堂,与先前周身的幽暗想比
  等等,她此刻不在钩吾山中了?
  不待文玉循声望去,一道绛紫便扑了上来,待看清来人,璧山?
  她想了许多可能,譬如郁昶、鸣昆,或是藏灵神君、酆都大人?
  怎么会是璧山。
  那此处是木鹞镇?
  姑姑!沈璧单膝跪在榻前,蹙眉紧盯着文玉,姑姑,你感觉如何?
  文玉支着手肘坐起身,脑海中回想着钩吾山中发生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又是阵阵脚步声纷至沓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两道不约而同的呼喊。
  璧山
  殿下
  这其中一道,文玉是认得的。果不其然,话音未落,紧接着闻良见的身形便出现在门前。
  他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掠过衣袍快步行来。
  而他身侧同行之人
  双手捧着的承盘上盛了大大小小的好几碗汤药,步履却很是稳健,没见丁点儿撒漏。
  看起来也是教养不俗、气质非凡。
  这人她没什么印象。
  眼见着人到了跟前,闻良见率先开口,姑姑醒了,可要进些东西?
  这是殿下吩咐的方子。那人接着闻良见的话口,同文玉见礼,益气养血,滋阴补身,我各煎了几副,姑姑先服药罢?
  一左一右、并肩而立。
  闻良见清冷疏离、超凡脱俗,而另一位眉目柔和、矜贵雅正,亦是不遑多让。
  文玉略显茫然地扫视着二人,最终将目光转向沈璧,这是
  后者闭了闭目,似乎有些头痛,可一听文玉的疑惑,便赶忙解释起来。
  姑姑,伯徽安顿好江阳的事便赶过来为我帮手。沈璧扬了扬眉,却并不与闻良见对视,而这位,则是曾与姑姑提起过的白水庞家的二公子
  话至此处,文玉恍惚间倒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物。
  白水庞家二公子,庞愚。
  玉宗见过姑姑。庞愚将手上的汤药一碗接一碗地摆在桌案上,而后正衣束冠十分恭敬地与文玉再次见礼。
  将情形晓得个大概,文玉疲累地点点头,起来罢,哪有这样多礼数。
  有的有的。庞愚唇角噙着笑,外头透进来的光正好打在他肩头,殿下的姑姑,玉宗自然是像自家长辈一般敬重。
  闻良见不动声色地瞥了庞愚一眼,叹道:姑姑才醒不久,勿要扰她清净。
  庞愚到了嘴边的话登时噎住,面颊也红了半边,歉意非常地同文玉和沈璧颔首,玉宗愚钝。
  伯徽并无责怪之意。沈璧纤长的眼睫扇了扇,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回事,玉宗你不必怕。
  见着始终不肯与他正面相对的沈璧发话,闻良见略显古怪地别过脸去,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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