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他、好似从未如此清醒。
  不论是和小玉在后春山中的惊鸿一瞥,还是后来为了小玉在沅水河畔主动下水,他当时都并未细想究竟是什么驱使他做出那样的决定。
  在有所动作之前,他好似永远是在混沌不清的情况下便做出了选择,却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从未有什么时候,能让他像现在一样清醒。
  也从未有什么时候,能让他像现在一样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小玉发间的茉莉香气若有似无、摄人心魄,似长了眼睛一般直往宋凛生的心里钻。
  宋凛生僵直的下颌微微靠在文玉的肩窝,却并未使上十分的力气。
  那方寸的距离就像是拦在宋凛生理智前面的一根线,虽然极细极脆弱,却又是那样的坚不可摧,牢牢地捆住了宋凛生一言一行、动作举止。
  只是,当心中所想越发清晰,那根线也变得摇摇欲坠、几欲崩溃。
  掩藏在云雾之后的山峦显出其原本的形貌,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想要的,仅有小玉而已。
  似乎有铮地一声响起,宋凛生心中的那根线应声而断。
  理智似长堤溃败,情欲如洪流倾泻。
  宋凛生卸了僵直的力气,不再勉力维持,而是任由自己的下颌落在了文玉肩窝。
  在两厢触碰的那一瞬间,小玉温热的体温传来,宋凛生的下颌似将息的火焰又添进了一把新柴,轰地燃起,烧红了半边脸庞。
  嗯宋凛生闷闷地应声,却仍维持着方才的姿态不动。
  若是往日,兴许他早已转头回身、逃之夭夭,恨不得不叫小玉瞧出他有一丝一毫、半分半缕的异样。
  可今日,他非但不想逃,甚至不想退开半分。
  异样便异样,他既怕小玉瞧出来,又怕她瞧不出来。
  脑海中天人交战,打得好不激烈。
  有一股奇异的声音叫嚣着,让他抬手回抱回去,拥得美人在怀。
  而另一段声音将其驳回,说是叫小玉抱着也很好,如此才不显得刻意。
  他想的这都是些什么?
  即便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贪恋着这份温柔,可他一时却仍不敢有所动作,怕惹得小玉生厌。
  宋凛生一番纠结之后,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灼热的气息喷薄着,引得文玉脖颈之间酥痒难耐,她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口渴得很。
  文玉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夏日干燥气盛,她又通宵达旦地翻书阅卷,不曾进茶水,想必是有些着急上火了。
  文玉理所应当地自我安慰一番,其中真假难辨,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而后文玉犹豫着,抬手在宋凛生的腰上戳了戳,宋凛生,宋凛生?你没事罢?我、我吓着你了罢?
  文玉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低,就怕再将宋凛生吓出个好歹来。
  敕黄说过凡人命格脆弱,寿元短暂,遇上身子不好、胆量不大的人,是不惊吓也不经逗的。
  方才她猛地推开门,又不曾预先出声,这样忽然出现在宋凛生眼前,定然将他吓着了。
  文玉杏眼圆睁,两腮鼓鼓,倒像一只充了气的河豚精。
  嗯,没事。宋凛生闭着眼,淡淡应声。
  他唇畔微勾,似弯月如弦,随即扬起一抹极其明显的笑意,如同身侧便是人间至宝。
  不过这抹笑容并未持续太久,而是在文玉看不见的地方收住,随后宋凛生缓缓直起身,在文玉身前站定。
  待四目相对之时,宋凛生早已换上了他一贯云淡风轻、柔和无波的神情。
  反倒是文玉,竟然无端地局促起来。
  见宋凛生眉宇温柔、眼眸清亮,文玉搭在宋凛生腰上的手忽而感到一阵灼热,几乎要将她烫伤。
  文玉猛然抽回手,而后情不自禁地捂上宋凛生方才靠过的肩头。
  那处也有着和手心相同的热度。
  师父曾说她是根烧火棍,她这根烧火棍眼下确实快要燃烧起来了。
  文玉慌张地吞咽着,唇舌之间越发干涩,哽得她难受。
  她想喝水。
  谁也不曾先开口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相对,分立在门槛内外。
  入了夏,就连风也是湿湿热热的,自院中拂来,将文玉的脸庞吹得暖呼呼的,由内而外地透出一抹嫣红来。
  落在宋凛生眼中,他登时眸光一紧。
  小玉似五月正盛的水蜜桃,一张脸粉扑扑的,凑近看似乎还带着细小的绒毛,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叫人不自觉便沉醉其中。
  如借云霞裁成,似邀薄云写就。
  方才止住的心绪,瞬间翻起千般波涛、万种雪浪,宋凛生撇开目光、半阖着眼眸,不敢再往下想。
  他的胸腔之中,似有无数只蝴蝶振翅,带起段段轰鸣的声响。
  这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文玉低垂着眉眼,时不时地往上瞄一眼宋凛生的神情,见他不似有异常,几经犹豫之下,小声开口唤道:宋凛生?
  小玉。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宋凛生的呼唤也同一时间响起。
  嗯、嗯?文玉口中一紧,一口气便憋了回去,急忙应道。
  宋凛生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意,如三月春阳、五月暖风一般,叫人情不自禁地便想要靠近。
  他退开两步,绕到外头的门页边儿上,将方才搁置下的食盒从一片薄金之中提起,而后匆匆回到文玉身前。
  鱼片粥。宋凛生将食盒提在身前,眼眸轻抬同文玉示意,可要用些?
  文玉仍是愣愣地看着宋凛生一连串的动作,直至他将食盒盖子掀开,窜出的鱼粥香气才将她的神思猛地拉回来。
  啊?哦哦!好。文玉跟着应声,随后身子往侧边一闪,为宋凛生让出位置来。
  听阿柏说,你整日都不曾用饭了,还熬更守夜地看书,这怎么行?
  宋凛生垂眸瞥着眼前的门槛。
  从前他踏进小玉的卧房,要么是为小玉送创药,要么是请郎中来看伤,皆是有必不可少的事务,除却这些他一向是在院子里等候。
  可今日,不过是一餐饭而已,此等稀松平常的事,他和小玉自然而然地便在一处。
  这样的改变,他他很开心。
  宋凛生唇畔笑意渐起,迈步进了门槛。
  我不饿。文玉反驳道,她一心扑在闻家大郎的药方上,哪里会觉得饿?
  不好!闻家大郎!
  文玉原本还因几分羞怯而低垂的头颅猛地扬起,一双杏眼圆睁直愣愣地盯着宋凛生,错愕非常地问道:今日,是去闻家给闻家大郎看诊的日子是不是?
  宋凛生方才迈进的脚步登时顿住,不再往里头去,他垂眸与文玉对视,轻轻颔首肯定了文玉的疑问,正是今日。
  他以为小玉一直记得的。
  哎呀!文玉张惶地喊出了声,她抬眼望了望院中的天色,已是烈阳当空、晨光斜照了,时辰不会已然晚了罢!
  文玉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天青色衣袍,本欲换身衣裳,可一番纠结之下狠了狠心,说道:快走快走!叫洗砚套车我们去闻家。
  说着,文玉便一步跨出了门槛,还不忘抬袖去拉门内的宋凛生。
  宋凛生往日见风就倒的身子此刻却站得端正,文玉的力气并未撼动他分毫。
  文玉手上感到一阵阻碍,忍不住便回头探看,却见宋凛生将食盒提起,目光坚定地望着她。
  先用饭,再去不迟。他的语气是难得一见的不容置喙。
  寻常时候,宋凛生总是一派温和,可眼下文玉竟觉得他无端生出几分霸道来。
  文玉一顿,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饿
  咕嘟的一声响起,将文玉的谎话立时戳破。
  五脏庙在此刻唱起了空城计,文玉双眉紧蹙,两手立马捂上了腹部,一双杏眼圆圆,无辜地看着宋凛生。
  宋凛生强压着笑意,一板一眼地朝文玉伸出手,先用饭罢,小玉。
  文玉瘪瘪嘴,昨夜通夜读书的时候全然未觉,可怎么偏生这个时候饿了呢!
  她动作缓慢地将手搭在宋凛生的手心,不情不愿地进了门。
  宋凛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出言宽慰道:小玉只管放心,时辰还早,必然不会耽搁正事。
  况且,我还有事要同小玉说。宋凛生说话不疾不徐,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文玉闻言眼眸一抬,双目之中的光芒清亮如许,是什么事?
  第162章
  宋凛生轻轻地瞥了一眼文玉,见她眼中满是好奇,原本正打算说的话,却忽然慢了三分。
  他收住声,不再接着往下说,一直到牵着文玉来到桌案前,仍然卖着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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