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宋凛生颔首,将阿柏的话听了进去,转目间余光扫过垂眸不语的阿柏。
  她一向是如此沉稳的个性,待在小玉身边,他很是放心。
  他两指在手中的食盒上来回摩挲着,不过是一日不在府中,小玉便不顾身子地通夜研究方子,他实在是不能放心。
  往后他若是再有公务,也必得将小玉的起居饮食照料好再出门。
  思及此处,宋凛生柔和一笑,眼角眉梢之间俱是满足的神色,如霜冻化解、雪水消融。
  宋凛生提着食盒往前几步,在紧掩的门前驻足,而后抬袖轻扣门页,唤道:小玉?小玉?
  若是早早地便起身了,应是在房中忙碌。
  不过再如何忙碌,也不能不吃东西。
  内室。
  文玉身上仍穿着前夜的天青色衣衫,一看便不曾梳洗安寝过。
  她整个人倒头伏在桌案上,周遭是杂七杂八的书卷堆叠如山,多数都是书脊朝上,显然是翻开过的。
  文玉一手握着狼毫,一手捏着团成团的废纸,状似忙碌无比,实则睡得正香。
  清淡绵长的呼吸声律动着,昭示着文玉此刻酣梦正美。
  随着外头传来宋凛生的叩门声,文玉手中的纸团应声滑落,在织金攒花的地摊上发出歘歘的声响。
  嗯?文玉猛地起身,茫然无措地四下扫了一眼。
  她熬了整夜,如今睡眠正浅,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便叫她警觉得很。
  只是身旁并没有人,只有她面前的桌案上,纵横交错、歪七扭八地堆着她查过的医书,写下的药方。
  文玉脑中有片刻空白闪过,待懵懂过后,昨日的记忆慢慢回笼
  她前夜自闻家大院回来,正为闻彦礼的病症愁苦万分、连声叹气,她虽是知晓闻彦礼并非寻常伤病,可闻夫人却不知道,她到时候还需得一套说辞和药方来回复闻夫人才是。
  想起自个先前应下的要替闻夫人寻她兄长瞧瞧闻家大郎的病症,文玉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这个时候,她去哪里寻她那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的兄长啊?
  先前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稳住闻夫人的权宜之计而已,可如今只剩下一日之期,她总算发觉了此事的棘手之处。
  既不能暴露了自己,也不能放任闻家大郎的病症不管不顾。
  不但要管,还需得光明正大、条理通顺才行。
  可正当此时,在她一筹莫展、心急如焚的时候,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师徒感应,兄长竟然有信寄给她这个远在江阳的小妹。
  文玉自是大喜过望,便连夜将信件拆了读了又读,才发现兄长所写竟然是一副药方子
  小妹文玉,见字如面。
  兄偶得一良方,可解痴傻疯癫、言行无状之症,有安神静心、驱邪除祟之效,寄与小妹过目,可专心研习,以备需用。
  文玉看着下边写了整整三页的良方,默念一遍之后,只觉得如获至宝。
  兄长呀兄长,可真是文玉的好兄长。
  这封信来的正是时候,对于火烧眉毛的文玉来说,说是一场及时雨也不为过。
  不过这药方之中,除却她自有的疗愈之术以外,还有许多味凡间药材,她都不识得。
  是以她便连夜连日地将先前宋伯和洗砚送来的医书全数翻找出来,照着信上所写的药材一一查阅其功效、气味、形貌以及入药剂量。
  闻家大郎的病还没怎么看,她恐怕倒真要成她兄长之后,家中的另一位小郎中了。
  文玉颇有些情不自禁的得意,这一趟凡间来的还真是值当,不仅有师父保驾护航、传授医术,还有宋凛生陪伴在侧,教她读书。
  如此一来,待她重回东天庭之日,她势必集齐十八般武艺,在敕黄面前能好好地耍一耍威风。
  抱着这样的心思,文玉是看书也不觉得累,记背也不嫌弃烦了,竟废寝忘食地看了整整一日两夜,连外头变了几回天也不曾发觉。
  直至后来着实困倦地紧,竟倒头便在桌案上睡去,昏昏沉沉不知时间,梦起梦落不晓日夜。
  再后来便是
  文玉双眉紧蹙,头颅两侧传来隐隐的疼痛,叫发散的思维被迫收紧,凝神在一处。
  再后来便是听到一丝什么声响,似乎是有人叫门。
  文玉将身前的书卷扒拉开,腾出一小片空地支撑着自己的手肘,她将脸整个埋在手中,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再清醒些。
  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她缓慢的呼吸声。
  难道,是她头晕目眩、昏聩迟钝,听错了不成?
  室外等待许久却并未听到回音的宋凛生有一瞬间的慌张,他提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可是隔着紧掩的门扉,他无法窥见丝毫,更无从知晓文玉的境况。
  犹豫片刻之后,宋凛生再度抬袖扣门。
  小玉如果好好地在里头,绝不至于不答话,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想都不敢想。
  若是此次再无人应答,他便顾不得那许多,只有破门而入了。
  小玉不能有事。
  小玉?话音刚落,宋凛生紧接着便在门页上叩了三下。
  仍是一片寂静无声。
  这样的静将宋凛生叩门的声音衬得极重,仿若深谷空绝、独留回响。
  宋凛生的心跳漏了一拍,挂念着小玉的安危,便再也无暇顾及那些虚礼,宋凛生将手中的食盒匆匆搁置在一旁,下一刻便预备破门而入。
  他两手抱在身前,使了十足的力气往前
  正在此时,吱呀地一声轻响,门页随之开启。
  文玉如玉的面庞带着些许苍白,眼下是难以掩饰的青黑,整个人都陷在疲劳倦怠的状态里。
  宋凛生?终于看清了来人,文玉浅浅唤道。
  原来她真的没听错,方才叫门的那人真的是宋凛生。
  她还以为是睡梦中的错觉,幸好决意起身出来看看。
  乍然打开的门页叫使出全力的宋凛生避之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他整个人便早已不受控制地朝着文玉而去。
  文玉方才醒过来,如今尚不清醒。
  也不知宋凛生先前的那好一番纠结,只见着扑面而来的宋凛生,文玉的脑子尚未转过来,身体却灵敏地做出了反应。
  文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迎面撞过来的宋凛生接住,双手将他的身子环住,而他的下巴正好抵在文玉的肩头。
  她的灵力叫她得以立于原地岿然不动,甚至将宋凛生的力道化去了大半,因而文玉并未受到任何冲撞。
  感受到怀中抱着的身子陡然僵直,文玉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宋凛生,你没事罢?
  第161章
  宋凛生并未作答,只留下他起伏不定的呼吸声当做回音,在文玉的耳畔深深浅浅地响着。
  阿柏甫一见这架势,目光飞快地在公子和娘子之间转了一圈,只要娘子无事便好,至于其他的她不该管也不该看。
  一抹难以抑制的笑容在阿柏唇边浮起,她收了目光低垂着眼眸几步退下了台阶,转头便退出了观梧院。
  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口便能将她生吞了一半。
  其步履之匆匆,快到文玉甚至来不及出声叫住她。
  文玉微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没有唤出声。
  阿柏这是怎么了?
  与阿竹不同的是,阿柏素日稳重,一言一行皆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总是预先便将一应事务打点好,从不见她像今日这般行色慌忙。
  文玉的脑瓜转了一圈,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好将心思收回来,看着眼下的自己和宋凛生。
  她两手揽着宋凛生的腰肢,感受着他不断攀升的体温自掌心传来,而他整个脊背的僵直,也是令人无法忽视。
  文玉轻微地扭了扭头,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宋凛生的下巴此刻正埋在她的肩窝,他忽轻忽重、忽急忽缓的呼吸,喷薄出灼热的气息,带起她脖颈间无法抑制的段段酥麻。
  这样的感觉她从未有过
  文玉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像是跌入了层层叠叠的云海一般,忽上忽下地失了重心,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凭自己胡乱摸索。
  那日在衔春小筑饮醉了酒,也不过如此。
  嗯文玉沉思片刻,怕是更甚那时。
  像是焰火炸开的瞬间,文玉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
  她怔愣片刻,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宋凛生?文玉弱弱地试探着问道。
  宋凛生他还好罢?
  与文玉正相反,宋凛生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作,轻轻地吞咽一口之后,喉头随之滑动,将他的冰玉之质打碎,为他染上三分说不出的禁忌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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