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只是当下要紧的是枝白娘子,文玉眼波横扫、敛住心神,不再去看彦姿,她快步进门,紧跟在阿珠的身后。
  这后土庙不算很大,进了门是个四方的小院儿,跨过院子才是祭拜后土娘娘的正殿。只是那正殿也不过是一间屋子大小,文玉左右环顾一周,这地方貌似还赶不上宋凛生的观梧院。
  更遑论和她师父那动辄修缮的梧桐祖殿一教高下了。
  殿中端坐的是后土娘娘的神像,其上有好些斑驳的痕迹,虽则残败,却依稀能辨认其上描金画红的纹样,宣示着后土娘娘曾经的风光。
  文家姊姊,我阿沅哥哥呢?
  文玉看得出神,冷不丁叫阿珠一问,她倒没有立时反应过来,还是洗砚接了话同阿珠解释一番。
  阿珠显然对洗砚是极为信任的,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便不再追问。
  阿珠领着文玉和洗砚从那后土神像绕过去,转至神像身后,她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文家姊姊,我们到了。你看
  第61章
  文玉应声望去,只见那神像后头还围坐着好些同阿沅一般大小的孩童,此刻正跪的跪、蹲的蹲,团团围在外边儿一圈,虽簇拥了些,却并不吵闹。
  其间横卧着的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即使隔得远远的,文玉也能一眼瞧见她蜷缩在一处的身躯,整个人侧卧着,躬起身子护住自己的腹部,散开的鬓发遮住了半边面庞
  虽看不清,但她身上那木生精灵的气味让文玉十分肯定地唤出了声。
  枝白娘子!
  文玉的心一沉,她快步上前,将那些孩子围成的半圆拨出一个豁口,示意大家稍远些。
  阿珠,麻烦你带姊姊弟弟们出去,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接下来的场面,实在不适宜叫这一众孩童看见,文玉温声哄着阿珠,她看起来比阿沅还要小些。
  阿珠乖巧地回应,一面张罗着自己的伙伴出去,一面不忘回头看看文玉和洗砚这边。
  文玉转头看见正满脸关切地守在一旁的洗砚,她不自然地轻咳出声:洗砚,你随阿珠一道出去照看孩子,这会儿天色亮了,你去招呼他们用饭罢。
  可是文娘子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行。
  洗砚闻言便不再坚持,他虽一脸的忧色,却也不曾对文玉的话生出半分怀疑,他一步三回头地随阿珠往外头去。
  公子都相信文娘子,自己自然也该全然相信她,照顾孩子就照顾孩子,照顾孩子也很重要。
  洗砚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阿珠后头出了门,还不忘将落在他身后的彦姿招呼上。
  文玉亲眼瞧着那扇门在洗砚的身后合上。在最后一缕缝隙消失之前,那名唤彦姿的少年人似乎回头瞥了文玉一眼,文玉一心记挂着枝白,不曾看得分明,待她凝神望去之时,已是门扉紧掩、不见一人了。
  她回身将枝白揽入怀中,轻手轻脚地为枝白拨开额前的鬓发。
  枝白面上是一层薄薄的汗渍,触手冰冷潮湿,并无什么温热的气息。她面色死白、了无生气。
  枝白娘子!枝白娘子!枝白!
  文玉急促地唤了几声,不出所料的是,枝白并无一丝回应。空旷的房间内只有文玉的气息在回荡。
  手下传来一阵凉意,掺杂着黏糊浓稠的感觉。
  文玉先是一愣,随后她抬起手来,才瞧见自己满手是血
  是枝白娘子的血
  文玉彻底慌了神。
  枝白娘子与她同为木生精怪,乃是非人之所化,怎么会流血
  难不成她已经修炼成人了么
  文玉咬住下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眉头紧蹙,在额间堆起一座小山丘来。
  她道行虽浅,却最擅疗愈之术。
  文玉定定心神,闭上眼睛,她一手揽住枝白两肩,一手在前身虚划着,一道青芒自她指尖飞出,似莹莹流光泛出瑰丽的色彩,直直钻入枝白的眉心。
  她只恨自己在春神殿之时,总爱偷懒打盹儿,将这些术法练地不精。文玉屏息凝神,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只是一刻钟过去,枝白娘子仍是不见半分好转的趋势。
  文玉指尖一转,那倾泻而出的青芒更甚,似乎要将枝白娘子整个包裹起来。
  细细的汗珠自文玉的额角没入两鬓,她双目紧闭、峨眉轻拧,显然有几分吃力。
  姑姑姑
  一声轻吟划过耳畔,文玉蓦地睁开眼睛,她垂首向下,正对上枝白迷蒙的眼睫。
  枝白此刻正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面色灰白、毫无血色,她轻声唤着文玉,那声音极低极低文玉几乎要俯下身去,才勉强能听个七八分。
  文玉的眉头越蹙越紧,心下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焦灼。她师父曾说她体内灵力充沛,只需勤加练习、学会运用,定能有所大成,
  只是她现下仍不能很好地调控体内的灵力,为枝白娘子疗伤也是毫无章法,只一股脑儿地将灵力源源不断地传入枝白体内。
  咳咳!过了好一会儿,枝白才缓过劲来。
  她抬手握住文玉小臂,止住她的动作。
  姑姑,我已好些了,姑姑莫要再费力咳咳
  枝白娘子!文玉大喜过望,一颗心这才稳稳落下。只是她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加重了灵力去探枝白腹中的孩儿。
  幸好,幸好!文玉大口喘着气,这才收回手,她整个人垮下去,坐在枝白身旁,与她相倚靠着,孩子没事,且康健着呢!
  一滴清泪划过枝白的眼尾,很快便隐入鬓发消失不见,她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百般滋味夹杂其中,尽是劫后余生的惊惶。
  她缓缓将头靠在文玉肩上,细细地吐着气。
  幸好幸好
  忽而,文玉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抬手一翻,手心里便出现一枚小小的丹丸。
  这是我下界之前去太上老君那儿讨的灵丹,最能修养元气、护人心脉,你且服下。
  文玉一面照料着枝白服药,一面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多谢姑姑搭救。
  你与我同为草木精灵,不必如此客气。对了你流血了文玉这才想起方才的疑虑,当时一心记挂着枝白的伤势,此刻才顾得上相问。
  枝白眉目舒展,唇角微弯,似乎说着什么极为寻常的事情。
  起初也是不会的,只是后来不知哪一日开始。枝白轻抬衣袖,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其下青绿的静脉走势如山,曲折蜿蜒,这里头淌的便是血液,不再是碧色的汁水了
  更何况,现下我怀了身孕,法里全失,更是与常人无异
  若是无法恢复,那她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了。
  文玉瞧她虽则怅惘,却并不后悔,她面上疲惫,双眼却极亮,盛满一片清明。
  你且宽心,我定然寻法子为你恢复法力。文玉出言安慰,只是你往日一向隐蔽地极好,今日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阿沅赶到府上之时,可把我吓坏了。
  文玉想起当时的感觉,便手脚冰凉、一阵后怕,若是阿沅不能早早赶到、若是她来得晚些,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枝白闻言登时坐直了身子,她勉强撑着,大口呼气,连忙问道:是我叫阿沅弟弟去宋宅寻姑姑的,不会给姑姑添好些麻烦罢?
  麻烦?文玉一愣,麻烦倒是不麻烦,毕竟她只带了洗砚一个,宋凛生还留在家中
  宋凛生!
  一道白芒自文玉脑海中飞速划过,将她先前忽略的细节全部串连起来。她和宋凛生从未带阿沅回过宋宅,也不曾透露给他宋宅的位置方道
  想必是枝白娘子一时情急告诉了阿沅,好叫他依路来寻她。只是,她都能想到的事,宋凛生必能猜到这其中的关窍,届时
  文玉眼睫轻颤,强压下心中不安,她双肩垮下,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宽慰枝白的同时也宽慰着自己。
  不麻烦!不麻烦!
  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今日缘何如此罢
  许是灵力消耗极大,叫文玉的脑袋有些昏沉,她阖上双眼,静候着枝白的后话。
  今日阿沅说要去沅水摸鱼为我补身子,我劝阻不成,叫他领了彦姿两个人跑出去。
  初时我并未放在心上,阿珠说阿沅自小长在江阳、极识水性,摸鱼抓虾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后头他们入了夜也不曾回来,我便出去寻,谁知在在路上我总觉得有人在身后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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