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指腹上的创可贴被燕尧摸得翘了边,齐憾捏住他的手指,撕开创可贴,用棉签擦干血迹,重新贴上一枚新的创可贴。
  “会害怕吗?”燕尧忽然出声,声音很低,从喉咙里闷出来的,不知道是在问齐憾,还是他自己。
  齐憾轻笑了一声,给了燕尧一个回答:“怕过一次,就再也赢不了了。”
  燕尧愣了下,随后也闷闷地笑了出来,他也暗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着手里重新贴好的创可贴,用齐憾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又说给了齐憾听:“那就做你想做的。”
  临走时齐憾把门锁密码告诉了殷野和燕尧,这才回了a市。
  齐父齐母天天泡在单位里,家里基本只有他一个人,他刚回来第一天,肖可欣就出事了,她在家老实了半个月,见没什么效果,大晚上砸了窗从二楼跳了下去,好在只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肖父被她这一出气得够呛,心脏不舒服叫了120直接拉去了市医院。
  齐憾去医院看望他,肖父半靠在病床上训着下属,肖父见他来,收了话头没接着骂,旁边的下属抬头看了眼,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该不该喊人,怕又犯错了,还是喊了一句“齐董”。
  齐憾走近床边说:“不用这么叫,你先回公司。”肖父也抬手挥了挥,下属如释重负,朝肖父弯了下腰赶紧离开了病房。
  齐憾给肖父倒了热水递给他,肖父接过水杯吹了吹,齐憾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说:“现在怎么样了?”
  “生理没事,心理有事。”肖父喝了口水,回答他。
  齐憾问他:“那你怎么想的?”
  肖父无奈道:“我也想跟着她一起跳楼了。”说罢叹了口气,眼睛弯了起来眼尾浮现几条笑纹,语气调侃,“齐董,当初应该听你的,入个股其他事情都可以不用管,现在我是心疲力竭。”
  齐憾无情戳破了他的美梦:“你做不到,你有家庭。”
  肖父嘴上抱怨,心里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值得,掌管公司虽累,却胜在稳定,他把时间给了工作,把金钱留给了家庭,想着或许肖可欣多理解一下他,家庭会增添一分温馨。
  肖父下午就出了院回家,齐憾也跟着去了肖家,肖可欣皱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保姆阿姨在旁边给她削了个苹果,见有人来,起身去准备茶水了。
  肖可欣咬着苹果,关了电视起身要回房,在另一旁的肖母喊住了她:“别回房间躲着,跟你爸和叔叔聊聊。”
  保姆阿姨上了茶水和点心就离开了,肖父坐在肖可欣旁边,问她:“伤口疼不疼?”
  肖可欣啃着苹果不给反应,肖母关心肖父的情况,给了他一个担忧的眼神,肖父摇了下头表示没事。
  齐憾在他们三言两语间看出了平时的相处模式,肖可欣几乎是在家庭溺爱下长大的,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叛逆,不分亲人对自己的是关心还是责怪,一律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不先给你爸道个歉么?”齐憾开口问她。肖可欣停下了啃苹果的动作,肖父肖母也愣了一下。
  肖可欣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往茶几上一放,别人说一句她能回十句:“那我的道歉呢?关了我这么久为什么不道歉?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为什么不道歉?”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用手背蹭了下眼角,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们利用大人的权利欺负我一个未成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跟我道歉?”
  说完就转身上了二楼回了房间,肖父肖母拦不住她,索性也没拦。齐憾倒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起身示意了一下,跟肖母征求意见:“嫂子,我进去看看?”
  肖母点了下头,带他去了肖可欣的房门口,齐憾走到她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房门,说:“是我,能进来么?可欣。”
  房间里没动静,肖母抬头看了看他,也跟着喊了一句:“可欣,叔叔话没说完呢。”
  齐憾抬手再次敲了敲门,过了会儿房间里响起了拖鞋踩在地上“哒哒”的声音,随后门锁一动,房门打开了一个小缝,肖可欣又“哒哒”地跑回了房间里面。
  齐憾打开了房门进去反手虚掩上了门,没有关上。肖母站在门口不远处,他走进了房间,肖可欣窝在床上抱着膝盖,齐憾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全是泪痕,鼻尖通红的。
  女孩的房间他没法动,站在床边不远处,他从书桌上抽了两张纸递给她,语气温和:“还哭起来了。”
  他的声音低,刻意柔和起来听着挺触动的,肖可欣接过纸巾擦了擦脸,房门细微地响了一声。
  齐憾偏头去看,发现是一只橘白猫钻了进来,它迈着猫步走了进来跳上了床,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肖可欣的手背。
  “你很担心你爸的身体吧。”齐憾问她,肖可欣单手搂了下橘白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鼻音,“没有。”
  齐憾低低地“嗯”了一声:“那就是生我的气了。”肖可欣湿漉漉的睫毛垂了下来,手指摸着猫咪的腮边,她没说话。
  齐憾低头,轻声说:“你觉得我刚才那句话不对,我跟你道歉,对不起。”肖可欣依旧挠着猫下巴,“叔,你知道我不是想聊这个。”
  于是齐憾也只跟她说她想聊的了,齐憾说:“你不用要求他们现在就同意。”
  肖可欣把眼睛抬了起来,她眼睛里有泪水又有怒意:“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现在不接受以后也不会接受!难道我要装成一个正常人继续生活吗?和男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齐憾听她怒气冲冲的语气也没生气,语气平平地说:“你现在也是正常人。”
  肖可欣看了看他,怒气在一瞬间平息了,她并不是被这话安慰到了,只是突然觉得没必要和齐憾犟了。三岁一代沟她跟齐憾也隔着五道沟,即使他们两在性取向这方面同频,但并不代表三观相似,或许她跟齐憾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两人互不理解。
  她搂过猫,掀开被子整个人连带着猫藏了进去,仿佛给自己建立起了一层坚硬的壳:“你走吧,不用再管我了。”
  齐憾觉得自己不应该以一个成年人的思想去认为肖可欣能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把手揣进了裤袋里,他罕见地解释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不替你说话就是不帮你对么?我说什么其实一点用都没有,而你自己能做什么,才是有用的。”
  肖可欣依旧把自己躲进“壳”里,她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橘白猫有点憋不住气,从被子里钻出了脑袋,但也没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决方法,我家市中心那套房子,我买的,名字挂的是我爸妈的,这是我的解决方法。”
  齐憾的语气冷淡,肖可欣还是不动,他又说道:“有个朋友跟你情况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一年他家才把他求回来,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你是女生,很危险。”
  齐憾继续说:“我告诉过你了,你家只有你一个女儿,从小没对你哪里不好,全家都心疼你。你只要跟你爸道个歉,说惹他生气进了医院,对不起,你爸不是因为你喜欢女孩才这么生气,是因为他心疼你,你却不懂得心疼他。道完歉后好好学习,明年中考,过几年再高考,成年后他们不会再为难你。”
  肖可欣的身形动了动,她无声地在被子里抹眼泪,她因为齐憾那句自己不懂得心疼她爸,突然控制不住,又无声流起了眼泪。
  齐憾虽然没听到她哭的声音,但能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他把床头柜那包抽纸放在了猫咪面前,猫咪“喵”了一声,叼起纸巾又钻进了被子里。
  齐憾在床边静静地站了会儿也没等到她说话,临走前又替肖父说了句话:“你爸只比我大五岁,别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懂,他还不至于这么顽固。”最后他说道,“我先出去了,想通了就找你爸妈聊聊,想找我也行,这段时间我都在a市。”
  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出门后见肖母一脸紧张地看着他,齐憾说:“哭着,先别打扰她。”
  回了客厅,肖父扶了下额,满脸愁容道:“往前十几年我都没让她哭这么多次过。”肖母还是紧张地搓了下手,问他,“小齐,她真没事啊?”
  齐憾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说:“没事,让她自己想想。”肖父捏了捏眉心,自从肖可欣闹出这事之后他就没睡好觉了,感觉硬生生老了十岁。
  肖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她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我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十几年一点委屈没让她受的,我就是…担心她吃了苦。”
  “你越把她拽紧,她越想飞,人家就不怕风吹雨打,你还把她当温室花朵。”齐憾放下了水杯,也反驳了肖父的话。
  肖父不说话,捂了下眼睛。
  齐憾看他一眼:“你也要哭?她十几岁小女孩哭哭得了,以为自己也是十几岁小男孩?”
  肖父放下了手,无言,情绪起伏了一下,随后说道:“能别打断我情绪吗?我想发泄一下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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