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63节

  但她就是想要试试,结果令她满意,墨尔本子爵的侄孙没有背叛她,科恩伯里子爵夫人也没有。
  “那么你要见克拉伦登伯爵吗?”
  “不,”女王懒洋洋地回答了天使的问题:“让他去见他儿子吧。”她可接受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但克拉伦登伯爵在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以后,依然往怀特岛这里赶来,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携带着致命的黑死病传染源了吗?
  “那么,伦敦呢?”
  “这是恶魔的手笔吧。”
  “可能不仅仅只是恶魔……”瓦耶低声说,即便滞留在人间那么久,他仍旧无比虔诚,他不认为这是我主的过错,但天堂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女王没有说话,遇到这种事情,她一点也不意外,比起恶魔,更擅长和喜欢在人世间散播瘟疫的存在在经书里就能找到,而从她的祖父开始,英国的君主们就一直在做天堂不喜欢的事情,也就是发展科技,倡导科学,当然,如果天使们能够做到蒸汽机做到的事情,她也可以全身心地成为一个唯教会之命是从的狂信徒,但天使做不到,恶魔也做不到——而人类总是要往前走的。
  第212章 霍乱,天花与鼠疫(九)
  弗雷德里克出乎意料地接到了兄长的信件,兄长称赞了他的果决与敏锐,告诉他说,女王陛下安然无恙,只是在一个月内,可能都不会亲自面见任何一位臣子了,王子与公主,还有阿尔伯特亲王也是,怀特岛已经断航,等于与世隔绝,看到这里,弗雷德里克安下了心,但随即又翻看了几次信件,如果兄长已经没法上岛了,那么他在什么地方呢?
  ——
  威廉.兰姆站在克拉伦登伯爵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超过了一百尺,威廉谨慎地站在上风口,伯爵无论怎么咳嗽,都没法将瘴气传送到他这里,他手中持着一把传统的英国长弓,这柄曾经令无数法国人闻风丧胆的冷武器在十九世纪又发挥了新的作用——它的射程可以达到六百英尺,在一百尺的距离内,它可以破灭克拉伦登伯爵的一切希望。
  “你用什么罪名杀我?”克拉伦登伯爵问。
  “叛国罪。”威廉说,“任何对君王不利的行为都是叛国罪。”他补充说。
  “我只是想要去觐见女王陛下。”
  “你在发现科恩伯里子爵染上了黑死病后就应当立即折返,而不是将黑死病带向女王所在的地方。”威廉冷冰冰地回答:“你疯了。”
  伯爵点了下头:“或许,我害怕,先生,真的,怕极了,我想我是因为太过恐惧而疯了,”他又问:“我可以去伦敦塔吗?”
  “不行,”威廉说:“在你没有染病前,可以,但你现在已经是个黑死病病人了。”
  “伦敦城内早已瘟疫横行。”
  “没错,但你不值得我费这份心。”威廉回答说,然后他双手一张,对准了伯爵,一箭射穿了他。
  等到伯爵最后的祈祷和颤抖停止,威廉提起一只小桶,将里面的油脂全都倾倒出来,油脂蜿蜒着穿过干枯的草地,流向伯爵的尸骸,他又点燃了一枚箭头,将燃烧着的火焰射进油脂,油脂慢慢地烧了起来,噼里啪啦,他等了一会,直到可能造成瘟疫蔓延的源头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
  “五百二十七人。霍乱,天花有三百二十一人,”弗雷德里克握了握拳头,这只是一天新发现的疫病病患,万幸,不是死亡数字,只不过在看到第三个数字的时候,他的面色就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来,黑死病,和两百年前一样猖獗,现在死者已经累积到一万,这还是没有完全统计完毕的情况,等到疫情结束,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亲人,失去自己。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喧哗声,几个人正在大叫大喊,不肯被送入医院,弗雷德里克伸着脑袋一看,都是年轻的小伙子,装扮入时,可惜的是因为被捆绑着无论衣服还是鞋子都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他歪歪头,“怎么回事?”
  “抢劫,强暴。”一个卫兵说:“他们闯进了霍乱病人的家里。”在瘟疫爆发的时候,这种事情非常常见。
  弗雷德里克点点头,然后就听到一个小伙子在嚷嚷:“我很健康,我没病,我是个好人!”他看向卫兵,“你听见了,他说自己没生病。”卫兵有点惊愕地松了手,而那几个卑劣的家伙以为得了宽赦,居然大笑起来,还要求卫兵解开捆着自己的绳索,“卫兵,”弗雷德里克又说,“既然没病,就别送医院,”卫兵正想说这些人接触了霍乱病人的亲眷,就看到弗雷德里克也笑了笑:“病床本来就够紧张了,先生,按照临时法,”他说:“在瘟疫爆发的时候乘火打劫的罪犯,全都该被吊死。”
  小伙子们愣住了,他们的笑容瞬间转移到了卫兵脸上。
  “额,等等,”弗雷德里克又从窗口伸出头,在小伙子们爆发出希望的欣喜时,他说:“瘟疫流行,就别挂黑旗叫人来看了,随便找个地方把他们吊死,然后埋掉吧。”
  在诅咒与哀求声中,弗雷德里克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每个数字都让他的心口像是悬挂了一大块石头,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刚才又夺走了几条生命,活见鬼,就算是东区现在也是秩序井然,那些还都是今天活着明天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喘气的工人,他们的孩子饿着肚子,他们的妻子骨瘦如柴,他们也不是没犯过罪,偷窃,抢劫,谋杀,不然西区的绅士们也不会将他们直接划分到罪犯的行列里,但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时候,他们居然能够显现出令人难以想象的美德——至少在约翰.斯诺的医院里,没人去强暴一个正处在痛苦与绝望中的女孩。
  黑猫跳上桌子,弗雷德里克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次不是还有你吧,”他咕哝着说:“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想要监视我吗?”他伸手想要去摸摸黑猫,却被黑猫一把打掉了爪子,随后它纵身一跃,从桌子直接跳到了窗台上,又从窗台跳了出去。
  我在干什么?利维在心中回答弗雷德里克的问题,还有什么呢,当然是在等待地狱的命令。
  ——
  又是一个晚上,下雨了,连绵的细雨不但没能带来凉爽,还让空气更加沉闷了,弗雷德里克走到窗前,拉开了一个衬衫扣子,这是相当不合礼仪的行为,但现在谁来关心这个呢?忽然之间,煤气灯的灯光闪了闪,一条黑影从弗雷德里克的眼角掠过,弗雷德里克回到桌子前,将手放在抽屉了,握住了一把转轮枪。
  “这个对我没用。”黑影说,弗雷德里克发现那个黑影就是经常来造访他的黑猫。但一只黑猫本来是不该会说话的,他想起了黑猫的异色双瞳,有这种眼睛的还有一个他认识的半恶魔,“利维?”他试探着叫道,黑猫没回答他,它只是左右张望了一番,伸了个懒腰:“弗雷德里克,”它叫着弗雷德里克的名字,“你干的真不错啊,这几天。”
  “我该说谢谢夸奖吗?”
  “我不是在夸奖你,蠢货,”黑猫说:“你应该猜到了吧,这场瘟疫的发起者——
  是……”
  “是恶魔,”弗雷德里克抢答:“是恶魔吧,如果只是霍乱,只是天花,只是黑死病,那么可能只是人类历史上的又一次灾难与折磨,但三种劫难顷刻间就降落在伦敦,我实在不敢相信命运的长河里竟然能够有这么一块奇特的石头。”
  “既然知道,”黑猫有点生气地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插手其中呢,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弗雷德里克,就算你的叔祖父曾是首相,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人们并未因此爱你,反而憎恨你,你除了一个弗雷德里克的爵位之外也没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如果我是这么想的,”弗雷德里克没有说出利维的名字:“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加入俱乐部了。”
  “呸!”黑猫说,“那么。”它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弗雷德里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么你也做好准备了吧,面对恶魔们的报复……”
  黑猫在弗雷德里克的注视下,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从一只只有手臂产的小猫,变成了一头强壮的豹子,说是豹子,但弗雷德里克从来没有看到过有着一对残破膜翼,两只头的豹子,一只头的眼睛是蓝色的,另外一只是黑色的,每只眼睛都有着着赤色的瞳仁,并且都注视着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不再犹豫,他抬起手,就开了枪,子弹呼啸着穿过空气,却穿过了豹子的身躯,“用子弹来对付恶魔,”豹子说:“你玩真的?”
  “当然!”弗雷德里克高声回应,他再次开枪,这次子弹的呼啸声陡然发生了变化,在豹子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子弹在空气炸裂,里面藏着的圣水四处迸散,一些落在了豹子的身体上,顿时升起了一阵灼热的黑烟,弗雷德里克听到了豹子的嘶吼声,来不及去查看情况,就抓起办公桌上的一个圆球装饰品砸了过去,这支看似装饰品的水晶器一落地就生长出了无数细而坚韧的藤蔓,豹子一伸爪子就把它们全都撕裂了,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弗雷德里克已经跑到了门外,一面跑还一面大叫。
  “你觉得这里还有谁能帮你吗?”豹子用那种奇怪的声调问道,一跃就跳到了门口,然后沿着走廊飞一般地追了过去。
  ——
  约翰.斯诺医生也还在办公。
  犹太商人不但从其他地方搬来了没有被污染的水和食物,还搬来了医生,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之前我们说过,那些在乡村或是在小城镇里的医生,收入并不高,只比普通的乡民好一些而已,有了弗雷德里克嘱托商人给出的价钱,他们明知道伦敦现在是个瘟疫的泥沼,也仍然有人愿意来,当然,也有一些品德高尚的绅士愿意为了良心和道德冒险。
  他们的到来比起学生和工人,更能让斯诺医生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最明显的就是他能整整睡上四个小时的觉了,而且西区的市政厅大医院也减缓了不少东区医院的负担,斯诺医生的时间逐渐从诊疗,检查,开设药方转移到了行政方面,这种陌生的工作让他感到艰难但又不能不做,若是有人在其中牟利,就算是一枚大便士也有可能导致一条生命无力地逝去。
  今天他在桌前的工作依然超过了十二个小时,煤气灯的灯光闪烁的时候,医生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开始疲劳了,还仔细地按摩了一下眼睛,但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张难以忘怀的面孔:“伊芙琳?”他惊愕地叫道。
  “是我。”那位女士回答说,她还是医生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样子,披着羊毛披肩,深蓝色的绸缎裙子,在脖子上挂着一条珍珠项链,珍珠并不大,那时候他们还不怎么富裕。
  “你怎么会在这里?”医生问道:“我记得你已经……”
  “是的,我死了,我去了地狱。”伊芙琳回答说:“我在炼狱的火焰中受折磨,我很冷,也很痛苦。”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停止你现在所做的一切。”
  “什么?”
  “改变命运,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本来他们和我一样,应当在定下的时刻迎来死神,但没有,他们没有,你拯救了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活了下来,唉,虽然当初你没能救我,但你救了他们——但为了这些人,我在地狱受折磨,”她哀伤地哭泣着:“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疫病,这是恶魔们在人间的狂欢,他们本该成为食物,货币和柴薪,是你将他们强制性地留在人间,他们现在欠下了债,你以为他们到了地狱,就不用偿还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伊芙琳。”
  “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死亡,下地狱,成为恶魔的财产,”伊芙琳说:“你现在让他们活命,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还是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死去,然后背负起沉重的利息,等到那时候,他们明了一切,他们会诅咒你,怨恨你的。”
  “他们不会。”
  “他们会,因为我现在就在诅咒你,怨恨你,你坏了恶魔的好事,恶魔们就来折磨我。”
  医生定定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记得,”伊芙琳说:“我们是爱人,我的死亡让你感到痛苦,你因此无法再爱上别的什么人。”
  “那么你就该记得,你向我发过什么誓言吧。”
  “我发誓爱你。”
  “除了这些呢?”
  “永远爱你。”
  “不,”医生说:“你露出马脚了,女士,你不是伊芙琳,”伊芙琳的脸上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医生却只是平静地说了下去:“你发誓说,你也要成为一个医生,即便你只是一个女孩,没有医生会收你做学生,没有医学院会允许你入学,没有一个患者会信任一个女人,你知道,但你还是发誓说,要成为一个医生,女医生,你不屑装扮成一个男人,你发誓说,你会永远追逐这个目标,直到生命之火熄灭——”说到这里,医生的眼睛就有了一点闪光,但他还是坚持着说完:“爱情存在过,但女士,爱情不是唯一,甚至不是她所求的东西。”
  站在他面前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曾经熟悉的五官都在扭曲和变化,声音也开始变得畸形刺耳:“那么我也要告诉你,医生,你的伊芙琳女士确实在炼狱受苦,在地狱受苦,她本来是可以不受那么多折磨的,但就是因为你。”
  “因为我!”
  “一个人类,卑贱的人类,”恶魔,不,一个魅魔怒气冲冲地说:“竟然敢于干涉神和恶魔的领域,说出那样大胆无耻的话,医生,我要把你拖进地狱里,好先生,我,还有我的同僚,都在等着你,你和你的伊芙琳,还有所有你关心的,爱护的人,全都会凄惨地死去,并且在地狱里与你重逢,你们要偿还如今欠下的债,一场狂欢,朋友,一场狂欢!”
  “谁?”医生不但没有露出魅魔想要看的恐惧神色,反而轻蔑地抱起双手:“谁能这么干?你吗?”
  魅魔愤怒的发出了一声嘶叫,祂向斯诺医生伸出了利爪,但就在下一刻,它就被打飞了出去。
  神圣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魅魔惊骇地抬起手臂遮住了脸,从手臂的空隙间,祂的双眼被刺痛到流血,“天使!”祂喊道。
  “抱歉,虽然很想,但不是。”约拿谦逊地回答说:“只是个半天使。”
  他握着斯诺医生的手臂,一手举着十字架,指向魅魔,强大的力量压得魅魔喘不过气来——虽然地狱生物并不需要喘气,祂嚎叫着,扭动着身体,不断地变化出各种姿态,人类的,动物的,老的,年少的,幼小的,各种可能让人生出怜爱之心的形态令人目不暇接地掠过约拿和斯诺的眼前,但斯诺根本捕捉不住清晰的形象,约拿则坚硬如铁,没有一丝动摇,直到魅魔终于变化成了……一个天使。
  约拿冷笑了一声,抽出了苦鞭。
  曾经让利维苦不堪言的鞭子终于落在了魅魔身上,祂想要逃走,但无论祂往什么地方走,鞭子都会精准地落在祂身上,利维当初只是挨了一鞭子,魅魔在转瞬间就挨了三鞭子,祂的皮囊鲜血淋漓,祂的内在也是一片狼藉,当祂意识到利维说的并不夸张的时候,只剩下了抛弃皮囊逃走的一条路了,祂当然不愿意,没了皮囊,祂在天使,半天使,教士和驱魔人的眼睛里就是一盏明亮的煤气灯……
  但祂还有……
  约拿正准备给祂最后一击,房间的墙壁突然裂开,一只同样伤痕累累的豹子窜了进来,一口叼起魅魔,转头冲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第213章 霍乱,天花与鼠疫(十)
  利维没把里鲁带太远。
  恶魔与恶魔之间不存在相互帮助的事儿,祂们只会交易、诬陷、倾轧与交媾,一个恶魔若是受了伤,祂也要表现出毫无妨害的样子,免得被其他恶魔看出来,若是被发现了,那么祂就免不了被撕裂分食——半恶魔在一般情况下也是如此,利维在约拿那里受了伤,却有意无意地做出一副仿佛设下了陷阱,只等贪婪的家伙前来自投罗网的架势,让那些觊觎着他的地狱生物们迟疑不决,等到他们知道他真是受了伤的时候,他预警痊愈了;在父亲瓦拉克的手下受了伤的时候,利维宁愿跑到敌对生物的领地上给一群人类占卜也不愿意回到野葡萄公寓……
  别看里鲁之前遭到了重击,但受伤最重的地方还只是他的皮囊,利维并不大打算去赌皮囊的内容物是否完整——他一脱离圣光笼罩的范围,就将里鲁放下了,里鲁随之跃起,和豹子一起在黑夜中奔驰,“去酒馆。”里鲁简单地说,半恶魔与魅魔一同展现出了黑暗属民的特征,他们的形体在没有光的地方迅速地变成了更适合跳跃或是飞行的形状。
  利维的恶魔形态我们都见过了,黑色的豹子,红色的瞳仁,支离破碎的膜翼,还有两个头,这对膜翼似乎无法飞行,只能在豹子高高跃起后滑翔上短短的一段距离,不过这段距离也足够豹子飞速前行在公寓耸立的屋脊间,有几个孩子或是仆人睡在阁楼里,他们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掠过眼前,但比雷电还快的速度保证了人类是无法分辨短暂遮住视野的是什么东西。
  更何况半恶魔在恶魔形态的时候,他可以让自己变得非常轻盈或是非常沉重,通常一只黑豹的体重和一个成年女性差不多,但现在他可能还不如一只鸡蛋重,当人们探出头来也没法察觉有什么异样的时候,他们会理所当然地以为只是飞过去了大虫子或是麻雀。
  至于里鲁,约拿的苦鞭没有丝毫留手,如果说,当初他抽在利维身上的那一鞭子,还因为利维当时举着修士的人皮,教堂里又都是旗帜和尸骸,他还有点顾忌的话,那么约翰.斯诺先生只是临时征用来做办公用的空荡房间他尽可以随意施为,这三鞭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每一鞭都深可见骨,甚至可以看见内脏,里鲁不得不部分恢复了恶魔形态,现在他只能希望在这场大瘟疫中,多数教士与驱魔人已经离开了伦敦。
  至少别逗留在东区,就算在东区,最好这时候也正在乖乖睡觉。
  魅魔现在寄居的人类身体是个男性,虽然是半魅魔但在五官和躯体上都缺乏应有的,能叫人一见钟情的魅力,只有靠近他才会感受到那股无可抵御的吸引力——现在或许还有,但必然也会让人感到恐惧万分——他的皮囊裂开了,从苦鞭造成的伤口,它们就像是厨师在烹饪鸡鸭时为了入味而特意割开的口子,每道口子都是斜着切进去的,皮肉翻卷,断骨突出,按理说,内脏会从里面流出来,但若是有人能够靠近仔细看,会发现有什么密密麻麻的黑点正附着在咕蛹着的器官上,将它们牢牢裹住。
  利维与里鲁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他受伤的时候饿到想要吃了大利拉,里鲁大概也不会拒绝一份送上门,营养丰富的美餐,不过豹子的一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里鲁太远,即便在奔跑和飞跃中视线始终起伏不定,他也明确了那些黑点的种类。
  我们之前说过,天使的能量体是光和火焰,恶魔则是动物,昆虫和地狱中的火焰——冰冷而致命的那种。
  里鲁是个魅魔,他的恶魔形态也很典型,是在魅魔中常见的昆虫,斑蝥,这种虫子只有小指头尖那么大,浑身生长着细密的黑色绒毛,翅膀又细又长,不过对于欧洲人和英国人来说,还有一个名字更为他们所熟悉,那就是“西班牙苍蝇”,女巫和炼金术师非常喜欢的一种春情药和毒药。
  这些斑蝥中或许还混杂着其他的一些虫子,利维确定自己看到了枯叶蝶的翅膀和圣金甲虫的金属反光,豹子迅速地将视线收回来,希望里鲁没有注意到。
  里鲁或许真的没注意到,片刻后他可以说是无法忍耐地伸开了一双膜翼,也不能说是膜翼,因为它只是一对枯干的骨骼上攀满了斑蝥,一种普通人无法听见的嗡鸣声顿时冲入了豹子的耳朵,利维立即离得更远了一些,有了这对膜翼,以及上面每一只都在奋力拍打翅膀的斑蝥,魅魔简直就犹如一条留下了残影的烟尘,它从街道上滚滚而过,每经过一个地方,那里的煤气灯就顿时碎裂熄灭,黑暗犹如一张巨大的帐幕落了下来,吞没了利维眼前的一切。
  在经过野葡萄公寓的时候,就算看不见,利维也能感觉到里鲁短促地顿了一下脚步,他或许正在思考,要不要将大利拉这个备用品用起来,幸好他只是思考了一下,随即又向酒馆的方向奔去。
  黑窗户酒馆在东区是个非常有名的地方,罪犯,妓女和一些不够谨慎的人总以为那里是可以得到庇护的天堂,没错,大部分时间它是的,一些受到里鲁欣赏的家伙,无论是半恶魔,半魅魔又或是凡人,只要踏进酒馆,无论是他们的仇人还是私家侦探,治安官都没办法找到他们,里鲁的酒馆可不是单纯的酒馆,这里是魅魔的领地投射,里鲁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它们改造成任何一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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