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一直以来是个爱自欺欺人的人。我一开始害怕他不喜欢我,后来又不相信他对我的喜欢。但矛盾的是,我仍然在一次次地寻找他在意我的痕迹。”
  “我喜欢他,从第一眼到现在,期限是十三年。”
  ——正文完。
  第40章 后日记
  伦敦的冬令时结束了。
  微凉的春风拂过在伦敦桥下奔涌的泰晤士河,阳光迤斜而下,漪澜成波。
  时逢化冻,布满瘢痕的树干渗出水汽。屋顶上的绵绵白雪逐渐化为带着春意的水滴,从屋檐上悄然滴落,坠入门楣旁清浅的水洼,坠在参差不齐的石板路面上。
  位于伦敦老康普顿街道的一家咖啡厅内,谈笑声混合着惬意的小提琴曲,悠然飘向屋外的车水马龙里。
  詹姆斯·波特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短发——他已经很努力不让头发乱翘了。可是每当小哈利骑在他的肩上时,便极其喜爱把他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头发抓乱。
  唉,真是甜蜜的痛苦。
  詹姆斯觉得自己是个好爸爸。
  他也下定决心要做个好爸爸。
  所以当即将六岁的哈利在早晨告诉他想要一辆汽车模型玩具,并用与妻子如初一撇的翠绿色大眼睛盯着他时,詹姆斯的心脏便立即软成了棉花。
  难逢傲罗的假期,于是他当机立断地拉上还在睡梦中的、迷迷糊糊的西里斯,直奔热闹的伦敦。
  西里斯坐在詹姆斯的对面,他慵懒地靠在椅背,没有温度的目光看向窗外人声鼎沸的街道。他随意地穿了件黑色皮夹克,背面印着the smiths(一个摇滚乐队)的涂鸦画像,内里则是简约的白色短袖。
  靛蓝色的牛仔裤很好地勾勒出他修长的双腿,而他的腰际系着一根从不知名麻瓜古着店淘来的黑色皮带,微长的黑色鬈发就这样懒散地披着,遮住他耳垂上叛逆的黑色耳钉。
  在大约十年前,临近圣诞的一个雪夜,老康普顿街遭受了鲜血淋漓的灾难,这如突袭的飓风般,将一切生机席卷而尽。暗红的血迹凝固在白色的晶体里,店铺的玻璃被不规律地砸碎,数不清的尸体横七竖八,深陷于冰冷的雪地。
  而伦敦政府则声称,这些皆为恐怖分子所为。
  但所有的巫师们,都再清楚不过所谓“恐怖分子”的真实身份——在最动荡的时期,全心全意归顺于黑魔王的走狗们——食死徒。
  好在一切又慢慢恢复原样,往日的喧嚣与热闹,鳞次栉比的房屋与斜斜垂下的屋椽,都再次回归于磨损的沥青路上。
  而那些制造了动乱的食死徒们,死的死,伤的伤。徒留一口气的的食死徒,都被傲罗们活捉,绝大部分被关押在黑暗逼仄的阿兹卡班,咆哮的黑色海浪与漫无边际的黑夜将永远与他们做伴。
  令大家意料不到的是,昔日霍格沃茨捣蛋集团“掠夺者”的成员之一,那个只会缩在詹姆斯身后的矮胖青年——彼得·佩迪鲁,居然是凤凰社的叛徒。
  他的左臂上早早便烙印下了刺目的黑魔标记。
  午后带着暖意的阳光斜斜射入咖啡厅的玻璃窗,越过木质窗椽,跌宕在棕黄色的橡木地板上,描摹出窗花剪贴着的白鸟图案。
  “至少没那么冷了,不是吗?”詹姆斯冲着坐在对面、正发着呆的好友打了个响指。
  一路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女孩的视线胶粘在西里斯身上,但他装作全然不知,眉间的郁色始终难以化开。
  距离1981年那个残酷的夏日,已经过去了五年有余。五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这足矣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成长为不太成熟稳重、甚至还带着些孩子气的男人,但最终仍然担当起作为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责任——就如同詹姆斯·波特那样。
  但对于西里斯·布莱克来说,一切与1981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世界生了锈迹斑斑的齿轮,在迟来的钝痛中缓慢转动。
  年少时那个潇洒不羁、神情倨傲的西里斯,已经为弟弟和心爱之人的逝去,染上灰败的色彩。
  午后微凉的风从窗外的街区吹来,西里斯微卷的发丝拂过他高挺的鼻梁。他灰色的双眸深处,仍呼啸着自1981年来便再也化不开的白雪。青色的胡茬爬上他的下颌,使他看上去犹为颓废。
  “我今天要去看她。”在片刻的寂静中,西里斯冷不丁开口。他的嗓音低哑,蕴满悲戚。
  随后,他从夹克的口袋中掏出了万宝路的烟盒,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在他锋利的轮廓前缭绕,烟灰弹落在他修长的指尖。
  “她(her)?是赫拉吗?”詹姆斯愣神片刻,便马上猜出来好友的意思。他隔着镜片看向西里斯毫无血色的侧脸,寒冬无法从男人寂寥的灰眸中离开。
  于是他缓缓地叹口气,把原本就如同鸟窝的褐色短发烦闷地揉得更乱——他只是希望大脚板可以真正地开心起来,无忧无虑地渡过每日,就如同还在霍格沃茨那样。
  但詹姆斯比所有人都清楚,赫拉·沙菲克,那个在死后被追悼为“战争英雄”的女孩——她的牺牲,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西里斯的一切,包括他所有的傲气与不羁。
  作为哈利的教父,西里斯时常陪着年幼的教子在波特宅中上蹿下跳,把整个戈德里克山谷搅得鸡飞狗跳,甚至连湖畔的野草都要薅上两把;作为前凤凰社成员与现任傲罗,西里斯在同事们的面前一如既往地不可一世,他会适当地开些玩笑,英俊的脸上扬起灿烂且潇洒的笑容。
  但只有詹姆斯知道,藏在西里斯笑容下的是永远化不开的悲哀。
  但只有詹姆斯知道,西里斯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时的翻来覆去,他熄灭的无数根烟头,深邃的眼眶下淡淡的乌青,以及他没有温度的梦里,始终梦不到的那个银绿色身影。
  伏地魔已身死,魔法界太平五年,而所有人都坚信往后也会一直太平下去。
  但西里斯的灵魂彻底破碎在胜利的前夕。
  詹姆斯还记得那个夏夜,繁星点缀在漆黑的夜空,燥热的晚风拂过每个人的发梢——但赫拉的尸体是如此的冰冷,冷到令人心悸。
  英俊的青年面色苍白,痛苦与悔恨已经从他的灰眸中满溢而出,如同黑暗中的利刃,将他的心脏一刀一刀,割得千疮百孔。
  西里斯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那具早已丧失生机的、冰冷的尸体。赫拉的金□□亮得如同绸缎,在西里的怀中倾斜而下。
  但她的面色是死去之人才会拥有的青灰。
  她的嘴角噙着笑,面容是那么的安详——如果忽略她毫无起伏的胸腔,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她是睡着了。
  西里斯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他好像觉得自己只要将爱人抱得更加用力一些,她的身体就会逐渐回温,随后睁开那双碧绿的眼睛。
  他将脸颊紧贴着赫拉冰冷的额头,嘴中一直呢喃着断断续续的“对不起”。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已经崩溃的西里斯。
  詹姆斯伸手掐灭了西里斯未吸完的烟。
  “老兄,在咖啡厅吸烟,你真是疯了——”詹姆斯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倦怠的西里斯,“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情——你去看赫拉就是了,记得早点回家!”
  “对了,大脚板。”在离开咖啡厅前,詹姆斯再次扭头看向了坐在座位上发呆的好友,皱起眉打了个手势,“你真的该戒烟了。”
  回应詹姆斯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尼古丁带来的昏沉感可以让西里斯暂且忘记伤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床榻是冰冷的,他时常在夜深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看向窗外寂静的夜色。流水的声音伴随着知名不具昆虫的名叫,啪嗒、啪嗒。溪水溅出,洒在青涩的草地,眼泪溅出,浸湿柔软的枕芯。
  洋桔梗早就枯萎了,倒不如说它的寿命,彻底终结于赫拉死去的那一刻。凋谢的花朵被西里斯置之于窗台前,日光和月色都可以沐浴在干枯的花瓣上。
  他曾用了无数种方法让洋桔梗复苏,但是都并不见效。
  —
  午后的日光温吞但刺眼,微寒的春风叫嚣过西里斯的鬈发。他开着自己改装过的那辆黑色摩托,疾驰在柏油马路上,一路驶向伦敦北郊。
  公墓位于一座较为隐蔽的山峦上,遵循赫拉的遗嘱,西里斯购置了位于山顶的墓地。恰好的是,那块墓地周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坟茔——赫拉本就是个喜静的人,西里斯想,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什么孤魂去打扰她。
  他在山脚的花店买了一捧洁白的洋桔梗。将花束抱在怀中后,他便一步一步地走向山顶。冷杉蓊郁,绿意盎然。阳光透过枝桠的间隙,洒在青绿的草坪上,勾勒出层层叠叠的光斑。
  阳光在树干的瘢痕上跳跃,随后坠落于数不清的、灰色的石碑上,勾勒出灰尘的影子,勾勒出碑文的铭心。
  属于冬季的枯叶并未被完全扫除干净,西里斯踩在枯黄落叶上,嘎吱的响声散发在春日午后的静谧里。知更鸟栖息在长满绿叶的枝头,发出对于亡者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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