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105节

  毒犯们想用枪,但被牧师制止,牧师声音冰寒,“要活的,要在摄像机前,死也要死在镜头前。明白了吗?”
  混乱中,毒犯们去抓人。
  冬屿明白这时候再多的冷静也没用,要么被抓到打死,要么逃过一劫,她还不想死,往黑暗中跑,小腿被木板绊了一下,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她右脚崴到,听见那人嘿嘿笑的声音,已经被逼到角落穷途末路,只能回头记住他最丑恶的模样。
  不要过来……
  极度地恐慌之下,女孩抬眼,胸腔剧烈起伏,肺里呼吸的都是灰。
  她吹响了哨子,不是为了呼唤路梁放,只是想通过刺耳的哨声威慑对方,让自己安心。
  对方果然愣了会,冬屿正要趁着这机会往外跑,却还是来不及被他控制住胳膊,按在地上。
  眼中的泪落在地上。
  哨声穿过不见光的角落,回响在充满罪恶的工厂中,路梁放闭着的眼睁开,扫了眼旁边的童话书。
  门外的毒犯给他们送水来了,用钥匙打开门,被早有准备的路梁放用罐头盖制成的刀划破胳膊,从门缝中跑出去,身后人见状蜂拥而至,毒犯边骂边关门。
  路梁放一会就不见了踪迹。
  十个人质被抓回,逼着站成一个圈。领头的那个头上套了一个袋子,牧师抬起右手,一声枪响后,袋子染血。
  那人跪在地上,死了。
  冬屿眼睛瞪大,死亡的恐惧裹挟得她喘不过气来,真正意识到自己也会是这个结局,人往往会露出最脆落的一面,眼泪从眼眶中流淌而出。
  她捏紧哨子,整个人都吓呆了。
  牧师对着镜头说:“如你们所见,我有恶魔的一面,现在我是他们的主宰,是他们的神,生死在我一念之中。但我也会宽容他们,剩下的九个人,通过塔罗牌来决定生死吧。”
  抽到【倒吊人】的被当场用电线勒住脖子,抽到【死神】的被枪杀,抽到【高塔】的被从高处推下,抽到【国王】【教皇】【世界】等牌的逃过一劫。
  冬屿抽到的是【命运之轮】,她捏紧牌面往后退,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死亡还是生存,上一个抽到【审判】的人因为硬币抛到了反面被当场枪杀,人命在他们眼中仿佛成了活生生供人取笑的乐子,生命的意义被践踏。
  她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无能为力。
  牧师阴恻恻,“命运之轮吗?就玩俄罗斯转盘。希望小妹妹运气好能活下去。”
  俄罗斯转盘,很古老的赌枪游戏,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仓装一颗子弹,轮流开枪,以一方的死亡来结束游戏。
  冬屿心中惧怕,小声说:“我,我不会用枪……”
  毒犯眼神阴冷,“扣动扳机都不会吗?”
  冬屿正要说什么,身后男孩的声音传出,他情绪永远都特别稳定,语调间夹杂着冷漠,“我来。我会赌枪。”
  牧师很显然想知道他从哪冒出来的,阿弥往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会,他眼中迸发出恶魔才会拥有的兴致,“你输了,你们两个人都会死。”
  冬屿也不知道路梁放哪冒出来的,急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他是傻吗?这样结局只会更差,可冬屿也胆小,恐惧子弹穿过太阳穴的痛感。
  路梁放嘲讽,“你看她哭成这样,赢了不也没兴致?”
  牧师:“你不怕我?”
  路梁放说:“我想加码。”
  “你有什么筹码?”
  “我和她的命还不够吗?”
  “你想换什么,放你们出去免谈。”
  路梁放看了一圈被吓出解离反应的众人,淡声说:“这里余下所有人的性命,抽到死牌还没执行的,我想让他们活。”
  “你们两个人的命不够呢。”牧师说。
  “如果,让他拿枪对准我的脑袋与你们赌呢?”冬屿突然说。
  在场所有人包括路梁放都愣住了,她脸颊上的泪还没擦干,边缘泛红,看起来特别楚楚可怜。
  ——公主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说,我想要破除仙女的魔法把你救出去,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男人说,不可能,得有一个爱我的姑娘,愿意为我而死。
  ——公主说,我就是这个姑娘。
  路梁放反对,对牧师说:“让她对准我的太阳穴,我教她开枪。”
  牧师却笑着说:“不可能,但按这小姑娘的话来我就同意,我突然好奇,你们小学毕业了没有?”
  冬屿沉默地站在原地,把脖子上的哨子摘下来放进口袋,怕等会运气不好哨子被弄脏。
  她闭上眼,对路梁放说:“来吧。”
  ——当两人在螃蟹壳里交谈的时候,仙女坐到了螃蟹上面,丝毫没察觉螃蟹壳内还藏着一个公主。
  ——等到仙女离去,男人才对公主说,仙女头发上的那朵花是我的生命,当你拿到那朵花,我就得救了。
  子弹上膛,与他们对赌的是先前的刀疤男,他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按动扳机。
  咔嚓——
  无事发生。
  刀疤男把左轮手枪丢给路梁放。
  路梁放转动轮盘,快速对准冬屿开了一枪,咔嚓——
  冬屿慢慢睁开眼,是空弹。
  牧师说:“放三枚子弹进去。”
  刀疤男再次开枪,无事。路梁放手放在扳机上,罕见地犹豫了。
  冬屿忍着不哭,对他点点头。
  他再次扣动扳机,一秒、两秒,冬屿忍着的眼泪又出来了,浑身发颤。
  刀疤男哈哈大笑,“吓成这样,不就是一个赌枪游戏,老子之前玩过很多回了,命硬着呢,我突然也好奇,你若是亲手枪杀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往后的日子会多精彩。”
  他转动轮盘,继续说:“我像你们年纪差不多大的时候,父亲因为债务失手砍死了母亲,把我卖去缅北,后来,我活着回来,开的第一枪就是对准我父亲。”
  “我说,我们来玩个俄罗斯转盘游戏吧,赢了我就放过你,把左轮手枪上满膛递过去,他砰地一声,把自己弄死了。”
  刀疤男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按动扳机,枪口处飘出白烟,下一秒,空中出现一条鲜红的血线。
  他表情凝固,输了。
  牧师对这个结果没什么反应,只示意把摄像机关闭,只有阿弥知道,他们内部其实分为两派,刀疤男对牧师早有意见,如此借刀杀人,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不亏。
  幸存者被赶回杂物间,这次换了更沉重的锁,冬屿蹲在角落一直哭,显然吓得不轻,路梁放问她,“你疯了吗?”
  冬屿头埋在膝盖间,长发下垂,“你不也疯,好端端地掺和进来不逃跑。他们要是心情不好把你弄了怎么办?”
  路梁放说:“那就死呗。”
  冬屿:“……”
  她带着哭腔说:“能给我读故事书吗?我想这样会好一点。不然我一直会想着他们死在我面前,我真的好害怕,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么瞪着我,我真的活下来了吗……”
  路梁放受够了她的叽叽喳喳,打开那本意大利童话,冷着脸读。
  “公主为了仙女头上的花,坐在海边弹琴,仙女被琴声吸引浮出海面,你继续拉下去,多么美妙的琴声!
  公主说,仙女姐姐,这需要用你头发上的花来换。
  仙女摘下头发上的花,丢入海水中,公主想也不想跳进海里,岸上的人吓了一跳。当她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海浪打来,公主抓住了花。
  就在这时,她身下传来一个声音——
  我其实是一个王子,你救了我,我要娶你为妻。
  你别怕,我先送你到岸上,你等着我向你父母求婚。”
  他读不下去了,受不了男女之间腻腻歪歪的,反正故事的结局是大圆满的。冬屿听得很认真,暂时忘却了恐惧。
  她重复一遍,“你救了我,我要娶你为妻。”
  年幼的她对这句话没概念,想着他们刚才互相救来救去,也算“救”吧。路梁放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把童话书丢到一边。
  冬屿突然看向他问:“我救了你,你会娶我为妻吗?”
  路梁放一愣,丢出四个字,“异想天开。”
  那时尚小,还不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
  冬屿直到被警方救出来都还没想明白,对路梁放究竟算怎样的情愫。
  然后失忆了。
  她的性格也或多或发生了改变。
  不过哭是她。
  害怕是她。
  自卑是她。
  冷静是她。
  拼命想拯救一段不成熟的爱情是她。
  后面累了决绝说放弃的也是她。
  过去、现在、未来,构成了一个人。不被单一词汇局限、活生生的一个人。她走着走着走到现在,迷雾尽头的是越来越清晰的自己,还有生命中那些最重要的人。
  太过踌躇,反而不容易幸福。
  第99章 飘
  脑中杂乱的思绪散去,哨子遗失在记忆深处,被烈火中的尘灰掩盖。
  过去男孩稚嫩的脸化成碎片散去,又逐渐汇聚成路梁放现在的模样。
  冬屿想。
  命运好奇怪,失忆了还是暗恋他。
  那时候的路梁放也没想到,长大后他的妻子还真可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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