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21节
照片中的
冬屿身穿日系制服,撑着一把透明伞,背后就是斑马线。她面着镜头的目光始终淡然,气质忧郁清冷,像是座休眠雪山。
即便如此冰清玉洁,却还是能感受到无限生命力。
摄影展在各校综合楼都有场地,一中950班正在上体育课,天晴无云。
这段时间天气反常,不是狂风暴雨就是间歇性晴天,一群男生刚打完羽毛球来浩浩荡荡综合楼,顿感到清风习习。
“来来来,都看我们路小少爷的帅照,下面有多少女生的联系方式。”
唐灏说:“没有女生的联系方式,只有我的联系方式,哥们快点加,我要和你cpdd。”
“闭嘴吧你!”
路梁放拧开矿泉水盖,瞥了眼说话的那几人,“你们都死。”
唐灏说:“好的!记得看广告复活我。”
“没人想复活你。”
说话间,男生们已经来到了摄影展公示处。在这之前已经围了些上同一节体育课的外班女生。她们人手一根烤肠,看见路梁放本人先是呆愣,随后纷纷低头偷笑。
“我路哥居然不是第一,太丧心病狂了,评委审美堪忧啊。”
“感觉苏莉会气死了,难怪她最近这几天心情不好。往年都是我们学校第一,实验第二。”
“还好吧,这照片确实挺好,主要是这女生本身……嗯……气质很特别……是六中的啊我还以为是实验的。”
路梁放放下手中的水,目光在照片上多停留了一会。照片中的女孩睫毛微垂,好像在想着谁。他也没多想,看几眼准备离开,“没什么可看的。回去吧。”
这会打下课铃,很多男生从教学楼窜出,其中有几个拿马克笔直奔这边。之前就有人说,年级一些学生喜欢拿马克笔去涂宣传栏上优秀老师和月考学生的脸,被抓到不仅不知悔改还说好玩。
他们盯上综合楼这边的照片墙,不敢碰路梁放这个硬茬,其余学校的就遭了殃。
“这男的长这么抽象,刚从夜店出来吧。”
“这女的可以当你老婆。”
“这位兄弟也是,衣服不错,人一言难尽啊。”
“什么情况,我们学校竟然不是第一!不是往年……”
他突然不说话了。
同伴说:“你想被苏莉那边的人打成孙子,就继续大嘴巴。”
“第一名倒是个美女,不过是六中的,那个每年给我们垫底的学校。我听朋友说那里好多太妹和社会哥,这美女估计成绩不好,不过长成这样就能去钓富二代了,谁在意她学习好不好。”
这么说着,他打开笔盖,从冬屿的照片开始下笔。
还没碰到,膝盖窝就被人踹了一脚。
他吃痛跪倒在地,马克笔飞到角落垃圾桶边,发出“叮”地一声。“谁啊?有病吧,这么爱多管闲事。”
路梁放居高临下,“是我啊。怎么了?”
男生神情一变。
路梁放继续说:“你管我呢?”
有资格吗?
一中最惹不起的就是他这群人了。
“我想起来了,上次唐灏进步之星好不容易进宣传栏准备拍照发给老爹,结果大头照被这哥们涂了,啧,兄弟几个都准备找你你怎么就自己送上门。”有个人说。
男生一脸冤枉,“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那肯定不是我干的。”
唐灏笑道:“哦,你爱干不干。我找的就是你麻烦。”
冬屿不知一中的那些事,听见拿奖还挺意外,她原本是对这些课外比赛毫无兴趣,又不知怎么改变了主意,兴许是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吧。她总是会走神。
摄影社成员也都挺高兴,“水都能水到第一,还是太有实力了。”
“周末要不要去团建一下,新同学你来吗?”
冬屿说:“可我不是你们社的。”
“没关系,这次也是多亏了你啊。”
冬屿还是摇头,“我也想,只是我妈周末不让我出去。”
这是事实,况且席少英肯定会在这周末前回来,要知道她出去玩又要大发雷霆。
对方叹气,“好哦,可惜了。那你有没有想要加入礼仪队的打算?我们社里有名额,原本是想让夏心去的,她最近身中情伤,怕是提不起兴趣。不过你们都去也可以,跟团委老师说一声就好,应该会同意的。”
一旁写试卷的孟初笔尖停顿。冬屿没有注意,询问他,“我们学校礼仪队是只需要周一升国旗去,还是平时也需要站岗?”
她初中礼仪队一周五天站校门口轮流罚站,校徽边还要别个塑料假花,学校说这是排面,一般学生都觉得她们尴尬。往后几届都没人愿意去礼仪队。
“平时不用啊。就是出席重大场合。比如运动会什么的。你知道吗?今年一中操场装修,说是运动会要跟我们学校联办。六中这个破学校哪都不好,就是地方大,操场也大,嘿嘿,想看看一中的漂亮妹妹。”
冬屿愣了许久,心下一动,“进礼仪队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男生想了想,“你身高应该够了,填表就行了。到时候我们社的人会帮你把表递上去,应该还有面试,不用你太操心!通过率还是挺高的。算是辛苦你这次帮我们了。”
其实大部分学生都不在意什么摄影大赛,这种乱七八糟的课外活动只有参加的人在意。但十班学生都没想到,冬屿会因此进礼仪队,转校没多久风评还这么差的前提下,不免纷纷侧首。
高中最有滤镜的两个地方一个是礼仪队一个是体育队。礼仪队人数就十多个,各年级只会招一次,门槛不低。
大多数学生都懒得去争取。
或许年少时曾都幻想过站升旗台上被万众瞩目,你意气风发,底下大多数学生听上边讲话听得不耐烦。但朋友、老师、牵挂的人也站在下面,偶尔抬一次首,目光对上,会觉得阳光如此明媚。
想想也只是想想,人站底下无聊时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做个白日梦又付不出什么代价。
冬屿的想法是:能进礼仪队席少英肯定会高兴。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风风光光?
若再幸运,运动会那天他应该能看见,看不清脸就看不清脸吧,被看见就好了。
田萱婷羡慕道:“冬屿啊,你都要进礼仪队了。”
冬屿还淡定,“也不一定吧。”
孟初一声不吭,一笔一画都下笔极重,看得出来心照不宣。
晚自习下课,大家都走了,冬屿独自写了会错题集,将笔放进笔袋里准备回家,不经意间又把眼镜盒从抽屉里拿出来,她看见课桌里面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展开就一句话:
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合上家门,冬屿发现家里的灯光很暗,鞋架上多了两双熟悉的鞋,是爸妈从老家回来了。
她很奇怪,明明大家都在家,为什么灯光却这么暗?
换好拖鞋,她在客厅餐桌边看见了席少英。一段时间未见,妈妈憔悴了很多,说话声音虽跟往日一样严厉,却隐约有点沙哑。
“小岛,你外公脑溢血住进市医院了需要花钱,妈和你外婆也需要过去守着,没空煮饭。你自己在学校解决,家里最近可能没多少钱,你省着点用。”
好的,冬屿知道了原因。
“还有,你爸爸可能要去外地打一段时间的工,不会待在家,你要是想他了就给他发短信别打电话,怕影响他工作。”
怎么这么突然?冬屿愣住了。
本想说摄影大赛和学校礼仪队的事,看家里情绪这么低迷,选择什么都不说。
她很平静地接受家里的变故,因为这样才能不给他们带来的麻烦。
爸爸边安慰着妈妈,久久看着冬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外婆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冬屿看见她坐在阳台摇椅上织围巾,背影孤单而惨淡。她一直
织着围巾,毛线球却似乎越织越多,永远没个完,像今年冬天的雨一样,太漫长了。
凌晨两点,冬屿被渴醒,从床上爬起摸索到眼镜盒,找了许久才找到拖鞋。走到客厅,看见父母卧室的门底下还亮着,靠近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走?冬洪实。我爸刚好住院,他身体本来就不怎么样,好怕挺不过去,我最近真的需要你……”
爸爸的声音很沙哑,“少英,他们也需要我。有些东西不是我能违背的。你也知道,你难道不想为小岛……”
席少英打断,“可是这很危险啊。”
沉默了许久,席少英说:“算了。你去吧。今晚别睡一起了,我抽根烟,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又是一阵沉默。
爸爸说:“好。”
房门打开,冬屿刚接完水,就跟爸爸打了个照面。她目光懵懂,冬洪实久久望着她,安静地合上房门。
冬屿不是很能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什么“他们需要我”,“有些东西不是我能违背的”。怎么了?难道他们说的去打工其实另有隐情?
她很聪明,很快察觉到不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睡不着吗?”
“被渴醒了。”
沉默一会。
冬洪实说:“小岛。”
“嗯?”
“你想去钓鱼吗?就我们俩。”
他没有问冬屿刚刚听见什么。
冬屿愣了许久,缓缓点头,也有很多想要倾诉的。
夜晚是最适合倾诉的时候了。
第20章 双城记
钓具放在楼下杂房里,需要去拿。
沿途阴暗,冬屿穿过一排排电动车,差点被脚下充电线绊住。拉开走廊上的灯才感觉好些,不知不觉手上沾满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