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瞧我着急忙慌的就给忘了,多谢差爷提醒,我这就回村请里正过来。”徐泽拉着陶枝抬腿就走。
两人急急忙忙的往回赶,到了城门脚下,徐泽将陶枝安置在一个卖小吃的摊子上,点了一碟黄豆酥,一壶苦丁茶,交代道:“免得你在路上颠簸,你就坐在这儿喝茶吃点心,我回去请了林里正就立刻赶回来。”
“好,那你尽快,怕的正碰上晌午大人们吃饭歇觉去了。”陶枝忧心道。
“我省的。”徐泽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好好待着,别乱跑,我回了啊。”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了,去吧,快去吧。”陶枝催他。
陶枝遥遥见他找了辆马车,出了城门,才坐回去。
茶续了七回水,都泡得没味儿了,陶枝还是苦等不来人。
摊主擦干净旁边的桌子,把抹布往手肘上一搭,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就点了这两样东西,可在我这儿坐了一上午了啊……要不你再吃点什么,要不你就挪挪位置,也方便我做生意不是?”
陶枝听出他在赶客,也近晌午了,便要了两个酱肉饼。
她吃完一个饼子,这才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从城墙边上过来了。
她立即起身,快步迎了过去,“你们总算到了。”
三人也是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往县衙赶,过去的时候见到三三两两的官差正从衙门里出来。
看门的还是那个络腮胡,他挑眉讶异道,“来得还挺快,进去吧,户房的值房在左手第二间。”
“多谢,多谢差爷。”
三人走到值房前,里头两个书吏站在几案前谈天,笑得开怀。
矮个儿的那人余光瞟到门口的三人,变了脸色,喝了一声,“干什么的?”
徐泽上前道,“大人,我们来买荒地水塘的,这是我们村的里正。”
说罢林里正上前,也朝那人做了个揖。
高个儿那人端着茶碗,低笑了一声,挤眉弄眼道:“哎呀,公事要紧,老张你先忙,胡记酒肆就下回再请你去了。”
张书吏脸色更难看了,不耐烦地啐了他一口,“要滚快滚,本来快下值了又临时有事就烦,你还拿话刺我……”
“得嘞,我先滚了。”高个儿的书吏把茶碗放下,大笑着走出门去。
张书吏黑着一张脸往案前一坐,说话时嘴皮子都没动一下,冷眼挤出几个字来,“籍……贯……何处……”
“小人是卢山镇山塘村的里正,姓林。”林里正生怕上官发难,连忙上前交待清楚事情原委。
张书吏听完有气无力的起身,在后面的架子翻找卢山镇的地势图册,嘴里念经似的说:“《田令》有云:诸江河、山野、陂泽、湖塘、池泺,众共溉田者,官司及人户不得请佃、承买。违者,以违制论。”
他把图册翻开,一页,两页,三四页……又抬眼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刚才我说的听明白了吗?”
林里正和陶枝皆是一愣,徐泽反应过来,忙道:“听明白了,咱们村水源多,那几口水塘没人吃水也没人浇地。”
林里正这才跟着说,“咱们村子的田都在东边,那里近山,没人用来灌田。”
张书吏没搭理他们,捧着图册继续翻。
“喏,找到了,在哪儿你们指给我看。”张书吏把图册放到几案上,推到他们面前。
张书吏把他们指出来的地方,用笔圈起来做了个记号,“无主水塘十八口,你全买下?”
“不知多少钱一口塘?”陶枝问。
张书吏见说话的是个女子,难得脸色好了一些,“面积不一,不按口算,按亩算。咱们三江县水源充沛,江河湖塘多得很,价格并不贵,五百文一亩。”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拿起算盘,“我来给你算算……一共七十二亩,合计三十六两。”
徐泽凑到陶枝耳边问:“银子够,都买下吗?誻膤團對”
“先买两口水塘试试吧,一下子全买了,万一赔了可怎么办?往后要是养得好,再过来买。”陶枝小声说。
“行,那听你的。”徐泽说。
陶枝上前看着图册说,“我们只要这两口大的。”
只听见一道极其没有感情的声音,“水塘甲,十八亩,九两;水塘乙,十五亩,七两又五百文,合计十六两又五百文,每亩收税十分之二,一两又六百五十文,这边交银子。你,对,就是你,林里正,这边写文书,一式三份,我拿一个你照着写,籍贯亩数别抄错了,写完给我盖了章,咱们把手印一按就齐活了……”
直至三人拿着文书从县衙出来,都忘不了那一段恍如和尚念经的声音。
陶枝把文书折起来收好,“咱们是直接回村么?”
徐泽大笑着说;“林里正难得来一回县城,又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少不得得请他吃一顿再回去,就去那个,那个什么胡记酒肆!”
第72章
“林里正,我敬你一杯。”
“哎呀,你们夫妻俩也太客气啦,喝,都喝……”
一杯烧酒下肚,林里正咂咂嘴,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
要知道,半年前,徐二这厮被他大哥扫地出门,就分了十两银子买宅院,破屋烂门,可谓是一穷二白。他料定他们夫妻二人日子会过得艰难,谁知这小子,运气倒好,和小东村的几个汉子活捉了好几头鹿,众人都猜他卖了不少钱。今日见他们俩买水塘,一出手就是近二十两的银锭子,可见传闻还真不假。
桌上的小炉子炖着一锅羊排,羊汤煮沸,钵子里咕嘟作响,一团热腾腾的白气扑到人脸上,熏得林里正眼睛都闭了起来。
他心中感慨,怎么这等好事轮不到他们林家?他三子一女,都在地里刨食,何时才有出头之日啊?
“唉……”
林里正叹了一口气,捉着筷子,夹了一块羊排。
胡记酒肆的招牌就是这炖羊排,食客一人配一个白瓷小碟子,里头是掺了茱萸姜沫和芫荽的韭花酱,用来蘸着羊排吃。
林里正夹着羊排在碟子蘸了蘸,一口下去,一股浓烈辛辣的味道直冲他的天灵盖。他不舍得吐了,只能吸着气嚼烂了往下咽。口中酥烂脱骨的羊肉越嚼越香,混着呛人的酱汁,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竟渐渐生出一丝酣畅淋漓的爽快。
一钵子炖羊排吃得三人额头上都冒了汗,徐泽喝了一口羊汤缓一缓,汤鲜味美,一点儿也不膻。
他扒了一口饭说:“难怪县衙里的官吏都要上这儿来吃饭,味道当真不错。林里正,你夹菜吃,千万别客气。”
“你们也吃。”林里正呷了一口茶,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好奇问:“你们买水塘做什么?养鱼?”
“这事儿还真只有陶枝能说得清楚,让她给您讲讲!”徐泽挑着眉,脸上满是得意。
林里正有些意外的看向她,这丫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乖顺,怎么胆子突然变得这样大?这么些银子也是她能动用的?
陶枝正捧着碗埋头喝汤,闻言立刻放下碗,擦了擦嘴角。
她一心想着那几口水塘就在村子里,她做了什么,任谁来了都能瞧见,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不如照实说了,和林里正通个气,年节里再送些礼让他出面帮忙照看着点也好。
陶枝清了清了嗓子,“里正,我们院子是您帮着买的,离西山下的那几口野塘极近,我也是天天看在眼里,这才瞎琢磨着,看能不能在水塘里养些鸭子,想着往后靠卖鸭子和鸭蛋过活。
“上回他进山里伤了腿,您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子小,只怕他再出什么意外,想着还是做个稳妥些的营生过日子更好些,这才找亲戚东拼西凑借了点银子来买这水塘。”
陶枝一番话真假掺半,林里正听完心里的不忿之气也顿时散了,不免想起腊月里他们夫妻俩冒雪来找他借驴车的样子,心中反而生了些可怜。
小两口过日子也是不容易。
进山打猎就是搏命,要不是畏惧山里的虎豹豺狼,他们村老老少少几百口人,怎么会没一个人去学这打猎的本事呢。在地里种庄稼虽然累些,好歹不会有性命之忧,年成好时,也能攒下来三瓜两枣。
只听陶枝又说,“我们投进去这么多本钱,买了水塘又还要买鸭苗,只怕村里头有人看不过眼,惹是生非,到时还要仰仗您出面帮我们夫妻俩主持公道。”
林里正摆了摆手,“咱们村的村规也不是摆设,谁敢惹事,我自会按规矩办事。”
“林里正果然公正不阿。”陶枝眉眼堆笑,端着一碗羊汤敬他,“那我就以汤代酒,敬您一碗。”
徐泽也跟着举杯敬他,林里正此刻只觉脸上有光,乐呵呵的喝了一盅。
酒足饭饱,没吃完的羊汤羊排,陶枝让小二找了个陶罐装着,又递给了林里正,只说让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小孙女也尝尝鲜。
“怎么好连吃带拿的,不必了,不必了。”林里正已有几分醉意,红着脸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