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提着猎物去镇上卖钱时,陶枝也装了一篮子菜和攒下的鸡蛋跟着去,回回能赚个几十文。这钱不多,却也是她一日日辛劳得来的,她揣在手里也很是满足。
  若是他在山里发现了野蜂巢,便喊上陶枝一起,两人进山割蜜。
  日子有忙也有闲,刮风下雨时,徐泽还在家当起了陶枝的教书先生,从小儿启蒙的三字经开始,带着她通读了一遍,只是每到写大字她就犯难,横是横,竖是竖,她一落笔就凑不到一起。
  徐泽笑话她,握锄头都比握笔有灵性。
  陶枝气得把写坏的大字丢到他身上,一不留神笔上的墨汁甩了他一脸,陶枝顿时捧腹大笑了起来。徐泽不肯饶她,捏着笔非要给她脸上也画上几道,两人围着桌子打闹,大毛二毛也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人在笑,狗在叫,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一个春天过去,两只狗崽也抽条了,不似幼时那般憨头憨脑,竖着耳朵,开始有了成年黄狗的轮廓。
  这天夜里,徐泽洗完澡,把油灯端来床榻边的圆凳上放着,又爬到床尾将钱匣子抱了过来。
  陶枝看他把钱匣子打开,倒在了床上,便拢着被子起身坐了起来,笑着问:“今日怎么有闲心数起银子来了?”
  “我向人打听了一下拉车的牲畜,壮年的驴子十两,一头大青牛要十来两银子,骡子更贵,二十两不止。至于马车的话,里头门道更多,几十两至上百两的都有,得专门请人掌掌眼。”徐泽说罢,取来戥子把零碎的银子拢到一起上秤。
  “我说呢,原来还是惦记着套个车,那你想买头驴还是牛?”陶枝手上也没闲着,摸一把铜板数够一百个就用麻线串起来。
  “要是依我的,要买就买个顶好的,我原先在府城的车马行见过人家养的大青骡子,毛色油亮,骨架粗壮,驮货拉车能日行六十里。若是再栓一辆架子车,再买些配件,三十两便能拿下。”
  徐泽把称完的碎银倒进钱匣子,脸上喜滋滋的,“四十八两,你那儿铜板可有一吊钱?”
  “哪有那么多,我这儿只四百二十一钱。”
  陶枝把铜板也放了进去,她捧着钱匣子有些感慨,“套一辆骡车是尽够了,只是好不容易攒了这么多,一股脑花出去还有些不舍的,这一季以来,最大的进项就是蜂蜜了……”
  “上回我送蜜过去,廖掌柜还和我透露,他儿子在县城开的糕饼铺子生意不错,招牌就是用咱们的蜂蜜做的一款点心,还说只要我们这儿有蜜就给他送过去。可惜春天过去,花也开完了,再找蜜也难了。”徐泽说起来也没了好心情。
  他没吹灯,脱了鞋盘腿坐到床上和陶枝说话。
  陶枝撑着脸颊看他,“眼看着入了夏,山里头猎物也不好寻,秋日倒还好,有花有蜜,野物也多些,到了冬日便没了法子,大雪封山,我俩只能窝在家里……长远来看,买一头骡子对我们来说还是不太轻松。”
  “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你要是不想套车,咱们也可以再等等,也不是急着用的。”
  陶枝摇了摇头,“我也就是往远了想一想,驴车也好,骡车也好,有个拉车的牲畜自然是好的。就是家里养了牛的,农闲的时候还能去镇上拉车赚钱呢。”
  她抬眼飞快的瞅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我倒是有个念头,说出来你别笑话我。”
  “你先说来听听。”徐泽笑着挑眉,眼神里憋着坏。
  “你看你,我不说了……”陶枝嘴一撇,就抱着被子躺了下去。
  徐泽也抖开被子躺到她身边,侧着身摇了摇她的肩膀,轻声哄她,“你说嘛,我保证不笑话你。”
  “嗯……”
  陶枝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也是成日在菜地里忙活,天天看着院子后头那几口野塘,自己在心里瞎琢磨,若是能养些鸭子在里头就好了。
  “多养一些,等鸭子长成生了蛋,端午可以腌成咸鸭蛋去卖,过年过节的时候谁家不添几道肉菜,这时便能捉一批鸭子去卖钱。还有水塘里再种些莲藕下去,夏日采莲蓬,秋日采莲子,冬日水枯了,底下的莲藕还能挖出来卖钱,也是个进项。这么一想,水塘里还能种些菱角,菰笋,象牙菜……”
  徐泽听得眼前一亮,她说得越多,他越觉得她的盘算可太行了。
  他忍不住坐了起来,激动的说:“过几日,不,明日我们就往县衙走一趟,看包这些野塘要多少银子!”
  第71章
  次日一早,两人吃过早饭背了个包袱就出了门。走到卢山镇,两个车把式在街边揽客,一左一右的上前来问:“两位上哪儿去?”
  “去县城,多少钱?”陶枝问。
  那个豁牙的老汉忙挤上前来,“搭我的车,桐油巷子有一家人定了我的车去县城走亲戚,马上就走,正好捎上你们俩就满了,一人十八个钱。”
  另一个车把式听完悻悻地退了回去。
  架子车上两侧设有车栏,可坐人,徐泽跳上车再将陶枝扶了上去,两人并膝而坐。
  等了一刻钟,徐泽开始心急了,催促道:“你说的那户人家还来不来啊?我有正事,时间可紧着呢。”
  车把式望了下日头,一张黑黢黢的脸笑得皱皱巴巴,“二位,真对不住,他们约的是辰时初刻,按理说也该来了,许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再等等,再等等。”
  约摸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定车的人家才赶过来。是一对年轻夫妇,男人一手牵着大儿子,一手提着一个竹编的鸡笼,里头装着两只老母鸡,女人怀里抱着小女儿,手臂上还挎了个包袱。
  “你们可叫老汉好等啊,快上车,快上车。”车把式帮忙把鸡笼拿上车。
  等人都坐好后,车把式把后头的挡板推上去卡住,这才坐上车辕挥鞭子赶车。
  车开动了,那妇人把女孩儿搂在腿上说:“出门时给孩子洗脸,一下子没捉住这个皮猴儿,叫她抓住水盆一掀把半身衣裳都浇湿了,只好又换了身衣裳才出门,这才耽搁了。”
  那小女孩儿听到他娘在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陶枝看了一眼,见她眼眶和鼻尖泛红,明显是才哭过。
  陶枝倒是接了她的话,笑着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这样,我妹妹也是,稍不注意就能惹祸。”
  “要不怎么说,半大娃娃,人嫌狗憎呢。别看她长得文文静静的,闹起来活生生一个混世魔王。”一岁多的小女孩与陶枝面对面坐着,见陶枝笑了,羞得直往她娘怀里钻了。
  “好好坐着,又闹什么?”那妇人呵斥了一句,轻拍了一下女孩儿的背。
  陶枝忽地想起陶桃小时的样子,也是三天两头被阿奶揪着耳朵训,娘亲不敢回护,只等到爹从地里回来了她又哭着和爹告阿奶的状,爹便从衣兜里摸出两粒枣子、桑果哄她。
  “妹子,你们夫妻俩这是上县城做什么去?”妇人问话的声音拉回陶枝的思绪。
  “上城里逛逛,你们呢?”陶枝笑着答她。
  “唉,还是你们年轻夫妻没孩子的舒服,想进城就进城,不像我们,拖家带口的,出个门都得耗半天。这不是我大姐生了孩子洗三,要去看望看望,平时哪有机会进城?”
  两人一路细聊,从姓甚名谁到家有几口人,从家中做什么活计到胭脂水粉,聊到不知不觉间牛车进了城门,这才依依惜别。
  “陶家妹妹,下回你们家猎了兔子来镇上卖,可记得上桐油巷子喊我一声,我家就在巷子左手边第八户。”
  “我晓得了,珍嫂子,你们去吧。”陶枝向她挥手。
  徐泽跳下车掏了掏耳朵,见人走远了才说,“你们女人可真能唠啊。”
  她冷哼了一声,“若不是唠了这一路,哪能又卖出去两只兔子?”
  “对对对,还得是我媳妇儿能说会道!人嘛,长得又标致,性情又好,谁见了你都恨不得跟你义结金兰、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徐泽笑得讨好,夸人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陶枝不吃他这一套,扯了扯他的脸,“越说越邪乎,你最近又看了什么话本子了?”
  “害,不就是冬上你给我买的那两本。”
  两人边聊边走,转过一条街,两扇半开的黑漆大门就映入眼帘。
  陶枝最先注意到门口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抬头是乌木的牌匾,上头写着几个鎏金的大字,门边站着一个带刀的人,一脸络腮胡,横眉倒竖,看着就不好惹。
  陶枝心里发怵,不自觉地往徐泽身后躲了躲。
  “差爷,衙门里管买卖荒地水塘的大人在何处上值啊?”徐泽熟门熟路的给他递过去一锭碎银。
  那看门的皂隶瞥了二人一眼,把银子收了,“就你们俩来的?”
  徐泽不解其意,与陶枝对看一眼,又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见你上道我才多这一句嘴,买卖荒山荒地要带当地的里正过来签字作保,就你们两个,进去也是白跑一趟。”那皂隶吹了吹银子上的灰,塞进腰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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