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到了除夕这天,一早零星飘了点雪,落到地上就融了,才下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渐渐停了,只屋顶上积了些许白色。
  两人从暖和的卧房出来,推开堂屋大门,被冷风一激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日不宜躲懒,陶枝麻利地洗漱完就煮了锅青菜肉粥,两人把早饭一吃,就开始各忙各的。
  徐泽取了笔墨红纸,在堂屋中央的方桌上写对联,陶枝把买来的灯笼支开,将备好的蜡烛放进灯笼里。
  灯笼做好了,她从卧房找来剪子,用红纸描了几个花样子,顺着笔迹慢慢剪开,一枝胖嘟嘟的红梅花就在她手底下诞生了。
  徐泽见了她剪的窗花,笑得乐不可支,促狭道:“你这枝梅花怎地这般与众不同?”
  陶枝不理睬他,举起来迎着光细瞧,满意道:“也不定世上所有的梅花都是清瘦的,这样的也好看,瞧着多圆润可爱。”
  “倒也有理,等我写完了再陪你剪几个。”徐泽笑着低下头研墨。
  陶枝剪了几张鸡鸭猫狗的小像,确实有些难以分辨,她叹了口气便放下手中的剪刀,伏在桌上看他写字。
  只见他端坐在桌前,脊背挺得笔直。提笔悬腕时唇角微抿,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纸上,随着笔尖落下,一道道墨迹便如活水般流淌出。
  陶枝虽不识得写的是什么,却由衷的觉得他写的字极好看,写字的人也好看。
  “你念给我听听,我不认得。”陶枝说。
  “门迎福运红如火,户纳吉祥旺似春。横批,祥瑞盈门。”徐泽念完取来一张纸,将她的名字写在纸上递给她,“这是你的名字,陶、枝。”
  陶枝接过来,看着红纸上的两个大字笑得眉眼弯弯,“真好,如今我认得我的名字了。”
  徐泽把蘸了墨的毛笔拿给她,“你试着写一写,就像你描花样子一样仿着画。”
  陶枝提笔写字,明明一撇一捺都是对照着他那张字写的,落笔时却歪七扭八,看起来实在不太像。
  她皱眉,“罢了,我写不好。”
  徐泽绕到她身后来,捉住她握笔的手,“我握着你的手定能写好,来,再试几次。”
  陶枝有些心不在焉,他的鼻息总是在她耳边飘荡,他胸膛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脊背,连他的掌心也格外炙热,烫得她的手背一阵酥麻。
  写字的人分心,教人写字的人也心猿意马。
  他嗅着她脖颈间若有若无的香气,眼神便不自觉落在了她的耳边,在青乌的发丝遮掩下,那只小巧的耳垂渐渐透出薄粉,如她亲手剪下的梅花似的,圆润可爱。
  几个字写完,两人面上都有些发热。
  陶枝定了定心神,将写坏的纸收起来,“往后我再学着写吧,今日事多,先忙别的去。”
  “那等以后得闲了再教你写字。”
  两人如此约定好,便提着长凳拿着糨糊去堂屋门前贴对联,挂灯笼。
  一时间空落落的小院被装点得喜气盈盈,檐下一对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两扇木门大开,门框边上贴着红底的对联,堂中的方桌上摆上了枣花饼、油糕、花生、瓜子和一盘子酥糖。
  到了下半晌,陶枝把泡好的兔肉干切块炖了,又炒了猪肝,蒸了鱼,煮了一锅甜汤。
  年夜饭端上桌,由于菜色太多,每一样都没吃完,便宜了那两只被喂得胖了一圈的狗崽子。
  夜里,两人坐在火盆边守岁,陶枝困得直打瞌睡,徐泽把她的脑袋揽到自己肩头上靠着,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火光的映衬下,两道影子被投射到临窗的墙壁上,葳蕤生颤,相守相依。
  第59章
  大年初一,乃是新岁伊始。
  村民们为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一早就携带供品来到村头的土地庙外设香案,拜土地,扰人的鞭炮声自卯时正刻起,断断续续的响到了辰时。
  陶枝被鞭炮声吵醒,一睁眼就瞧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睡得极不安稳,时而皱眉,时而抿唇,许是被一阵阵的鞭炮声搅扰得心烦。
  她忍俊不禁,一时兴起伸出手指按了按他的眉心,眉头舒展开,面容果然安适了许多。
  昨夜她才守到后半夜就熬不住了,还是徐泽将她抱去榻上睡的,子时驱祟迎新的炮仗也是他出门放的。
  这会儿他睡得正香,她无意打扰,于是撤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正月初一又称元日,在当地兴一早起来吃一碗浮元子。便是用糯米熬浆 ,沥水制成粉块,再搓成拇指大小的元子,用沸水一煮,浮起来便是熟了。
  陶枝从碗柜里拿出前两日买的糯米粉团块,将元子搓好,一一摆放在竹筛子里,这才生火烧水。
  热水煮沸,元子下锅,如珍珠跌入银盆,不一会儿元子就从锅底浮了起来,白生生的,还胖了一圈,陶枝往碗里搁了两勺红糖,才连汤带元子一齐舀进碗里。
  陶枝用锅盖扣住两只汤碗,转身便往卧房去叫人起来吃早饭。
  徐泽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嘟囔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陶枝去扯他的被子,“都几时了,快些起来。浮元子都煮好了,不吃一会儿就凉了。”
  听到有吃的,他叹了一口气停止挣扎,任由陶枝将他身上的被子掀了,这才起身从衣架子上捞来棉袍子手脚麻利地裹上。
  陶枝把床榻打理干净,又站在窗边把窗扇支起来透透气。
  徐泽穿戴整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从身后圈住了她。
  陶枝浑身僵硬,能感觉到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温热的鼻息便随着他的动作拂了过来,一双手还极不安分在她腰侧摸索,直至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手里。
  陶枝脸上微热,“别闹了,去吃元子吧。”
  “让我抱一抱嘛……”他嗓音明快,尾音带着一点儿撒娇。
  他的脑袋在她的颈侧乱蹭,惹得她偏头去躲,终于把手抽出来撑住他的脸,无奈道:“你几时变得这样黏人了?”
  “也不知为何,一见到你就想贴着你,抱着你,只要你拿那种羞答答的眼神看我,我就想亲你。你说,我是不是得病了……”
  陶枝被他一番话臊得面红耳赤,愠怒道:“你怎么又把因果栽到我头上了,成天就知道欺负人,快撒手。”
  徐泽听她动气了连忙松手,陶枝立即挣脱开来,羞红着一张脸转身就要拧他,他反应也极快,顿时退后几步大笑着躲开。
  但看窗外,点完炮仗炸开的红纸屑,被风卷得满院子都是,像下过一场红色的雪似的,伴着屋内肆意的欢笑声,焐成一片温吞的甜。
  笑闹过后,两人携手去灶房吃早饭,一碗浮元子下肚,甜得人发腻。
  徐泽倒了一碗热茶捧着慢慢喝,“我家中又没有长辈让我俩拜年请安,不若把我娘的牌位请出来拜一拜?”
  “也好,我们先去土地庙去上完香,回来再在家中祭拜婆母。”陶枝说。
  “行。”徐泽点头。
  两人收拾齐整便关了院门提着一篮子香烛纸钱,散着步往村头去。
  村道上来往的都是祭祀宗祠、祭拜土地的人,有提着篮子独来独往的,也有牵着孩子一家老小出动的,随处可见的红色碎纸,被风一吹在行人的脚边直打转。
  一路上总有人背着他们指指点点,徐泽不耐烦地用眼风一扫,窃窃私语的人便收了声。
  陶枝捏了捏他的手,小声说,“这就到了,别和他们置气。”
  “我和他们置什么气?都是些爱乱嚼舌根的蠢笨之人。我带了火折子,你先点蜡烛吧?”徐泽把篮子放下来,跪坐在土地庙前的蒲团上。
  神像前头一地的红纸和干涸的红蜡油,陶枝取出一对红烛点燃,滴上一些把地上的蜡油融化,再稳稳地摆成一行。
  两人手中各奉了三支香,跪拜再三,心中默念祈愿之事。随后将带来的金纸摊开点燃,燃到一半丢进火盆里。
  祭拜事毕,两人起身往回走,正遇上了陶家斜对门的黄婶子。
  她是个爱扯闲篇的,三两步赶过来吊着嗓子道,“哟,这不是陶家大丫头嘛,这位想必就是你丈夫徐二吧?瞧瞧你俩,金童玉女似的,多登对啊。”
  “黄婶子,新年好!”陶枝只好停下与她寒暄,”您这也是拜土地去?”
  “是啊,我家那口子带着孩子就在前头,我这不是瞧见你了,特地过来和你打个招呼。”她面上带着笑,眼里却满是探究,好似要把他们俩里里外外扒个底朝天。
  陶枝知道她是个爱说闲话的,不想和她纠缠,“那婶子您过去吧,我们俩已经拜完了这就回了……”
  “急什么,难得碰上讲几句再走嘛。”她堆着笑问,“我听旁人说你们分家,闹得徐夫子生了场大病,可是真有此事?”
  陶枝想起她的孩子正在徐家大哥的学堂里念书,莫非她是从徐宅听到的风声?可她嘴里说的,没半点实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旁人以讹传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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