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当着陈县令的面,五皇子也不好多说,几人纵马又来到陈楼村视察了一番,这里灾情最严重。
  一眼望去,泥泞的路上搭了不少灰扑扑的帐篷,帆布被风吹得鼓胀如帆,边角处已磨出破洞,露出里面单薄的被褥。
  单是这些临时搭建的帐篷,就已花了不少银子。
  受伤严重的暂时被安置在了村民家中,不严重的都住在帐篷内。
  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了锣鼓声,一个个蓬头垢面的人都端着碗筷走了出来,在一个棚子前,排起了长队。
  五皇子蹙了蹙眉,“才申时三刻,怎么这么早,就吃晚膳了?”
  陈县令解释道:“一天只施两次粥,巳时一次,申时一次,再晚,会饿得受不住。”
  三人走近时,也没人关注他们,一个个都眼巴巴等着领粥呢,锅里压根没多少米,一人只有一碗稀粥,窝窝头都没有。
  陈县令就是想做面子工程都做不出,解释道:“粮食不多了,只能省着点发。”
  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留意到了他们,见陈县令还戴着乌纱帽,跑到他跟前,跪了下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人,你救济我娘吧,我娘伤了肺腑,需要珍贵的药材,没有药材她活不下去啊。”
  陈县令苦笑着伸手扶他,“你先起来,能救的我们肯定救。”
  五皇子对身边的护卫道:“你去看看她需要什么药材,从我私库里出。”
  少年大喜,不停地朝五皇子磕头。
  更多的人跑了过来,都朝着五皇子磕头,一时哭声一片,“大人,大人,也救救我娘吧。”
  “救救我媳妇吧,她伤得也很重。”
  “还有我儿子,她快死了。”
  还有人伸手去抱五皇子的大腿,五皇子后退了一步,两个护卫挡在了他身前,又有两人给他开道,他才从包围圈里逃出来。
  他俊朗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狼狈,朝傅煊拱了拱手,“见笑了。”
  五皇子是想好好表现一番,打他入朝后,成元帝还是首次交给他这个重任,虽说是宁王、秦王相继出事后,才轮上他,他也很看重这次机会,如果能办好,朝中的支持者也会增多。他都比谁都希望办好此事。
  傅煊只摇了下头,并未发表看法,直到傍晚时分,回到县衙。五皇子才看向傅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烛火下显出一分和善来,问得很是诚恳,“不知傅大人有何高见?”
  傅煊道:“先号召富商捐一笔吧。”
  傅煊此时来,还要查几位官员的贪污问题,地方锦衣卫已掌握了一些证据,筹到赈灾款不过是时间问题。
  五皇子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号召富商捐款也并非易事,陈大人已经号召过一次捐款,几家捐
  的粮食只够灾民喝三、四顿粥,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想从他们手中扣钱不容易啊,时间紧急,傅大人可否再献一策?”
  傅煊提点道:“商人不仅重财帛,也重身后名。”
  五皇子有些若有所思,突然一拍手,“那就给捐款者,立一块功德碑,写上捐款的金额,想必大家乐意多捐。”
  傅煊微微颔首,他还有要事,用完晚膳,便离开了县衙,五皇子并未随行。
  他留在县衙的临时书房里,将傅煊送来的‘富商捐粮明细’翻得卷了边——每一笔捐款后面,都用小字注着‘该商去年曾向李同知行贿三百两’‘此户与被查的王主簿有姻亲’。
  这是地方锦衣卫查到的,对五皇子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信息。
  接下来一段时间,傅煊始终忙得脚不沾地的,好在一切顺利,富商们捐的银子也撑了一段时间,没多久,傅煊便找到了这几位官员贪污的证据,连三位富商都牵扯了进去,他一向雷霆手段,该罚的罚,该抓的抓,该斩的斩,一时查抄不少银子。
  这些银子有多半都拿来了赈灾,一个月后,傅煊才收到陆晚寄来的信。
  傅煊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最后却没舍得丢掉,他将信纸折叠起来,收入了怀中。
  一直忙到四月份,天气逐渐热起来时,他们才返程,只可惜,傅煊又收到了其他任务,又拐去了河南,这次同样是抄了好几位官员的府邸,等到五月份时,他足足查抄到八十万两白银。
  这段时间,陆晚悄悄见了阿辰好几次,每次瞧见阿辰,她都会想起一些小时候和娘亲聊天的画面,可是再多却想不起来了,每次冥思苦想时,脑袋都很疼。
  她明明很怕苦,为了早日恢复记忆,还让大夫给她开了一些药,仍毫无用处。
  五月底时,距离傅煊离京已将近半年,这一日成元帝忽然召见了几位官员,提出要去行宫避暑。
  此次出行声势浩大,皇上选了不少官员,还给了官员们恩典,每位官员都允许带上一名家中的女眷。
  安国公府的男儿立功无数,为国捐躯者也有好几人,几位夫人都在名单之上,包括陆晚。
  秦氏得到消息后,便将陆晚喊了过来,说:“煊哥儿忙完也会去行宫,你一道去吧,和你几位婶婶一起。”
  陆晚并不想去,留在府里,不仅能调查一下父亲被冤枉的事,还能时不时见一下阿辰,她忙推辞道:“让妹妹去吧,灵儿妹妹若在名单上,就让晴儿妹妹过去,母亲,我还得掌管中馈,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秦氏一锤定音道:“她们俩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不仅要学习女红、管账,还要留在府里继续相看,让你去你就去,府里还有我。”
  陆晚无法,只得踏上了去行宫避暑之路,马车走了十日,才抵达行宫。
  车队停下时,陆晚瞧见了一座座恢弘的宫殿,住处是一早分好的,陆晚和几位婶婶一道进的行宫,很快便找到了她的住处。
  沾了傅煊的光,给她的院子,面积不算小,还坐落在半山腰向阳处,院中种着一片栀子花,纯白的花瓣开得正盛,风一吹便有细碎的花瓣飘落在青石板上。
  一推开雕花窗扇,便能瞧见远处巍峨的群山,连绵起伏的山峦被薄云缠绕,山脚下的溪流像一条银带蜿蜒而过。
  景色十分宜人。
  陆晚喜静,闲暇时就喜欢练武,在陆府常用的那把刀,也被她带了过来。刚拿出弯刀,准备练习一下,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竟然是顾怡。
  她一身粉色纹牡丹襦裙,头上簪了一支珍珠金簪,整个人活力满满,“陆姐姐,走走走,咱们泡温泉去吧,解解乏。”
  陆晚成功被她拉走了,行宫内有不少汤池,顾怡带着她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两人美美泡了两刻钟,才回去。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顾怡时不时会找她泡温泉、钓鱼,偶尔还会去山里猎一些山鸡野兔,自己一个人,陆晚就会习武,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痴迷于练武,心中有个声音在督促她,变强点,变得更强一点,唯有这样才能保护家人。
  在行宫的日子,好像过得格外漫长,短短一个月,比以往三个月还要漫长。
  陆晚很想回去,她想念阿辰,也想念远在洛阳的娘亲。
  这一晚,她又练了两个时辰的武,解毒后,她身子便恢复了正常,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点随了爹爹。
  虽然是女孩,她的力气也很大,一把几十斤重的弯刀,在她手中,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一直练到精疲力尽,她才去沐浴。夜色凉如水,夜风吹过窗纸的沙沙声和虫鸣声交织在一起,衬得行宫内愈发寂静。
  陆晚擦干头发时,已然亥时两刻,她忍不住又翻开珍藏的信纸读了一遍,四个月前,她让阿辰给娘亲邮寄了一封信,手里这封信是阿娘给她寄来的,离开京城前,她刚刚收到。
  娘亲的字体婉约漂亮,问她可有长高,可有好好吃饭,在国公府可曾受委屈,写了满满三页……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关怀。
  这封信陆晚已看了无数遍,内容早在第一遍看时,就已背得滚瓜烂熟,还是忍不住看了许久。
  夜色又深了些,月亮逐渐挂上树梢,月光如水一般洒在院中。陆晚将信收起来后,正要熄灭烛火,烛花忽地一声爆开,溅起一点火星。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细得像落叶擦过地面。
  门栓未动,一道黑影借着月光的掩护,轻轻一跃翻过院墙,悄无声息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惊起了廊下栖息的夜鸟,扑棱着翅膀飞入夜空。
  她一下竖起了耳朵,手指一弹,便熄灭了烛火,身形快如闪电,闪到了门后。
  脚步声很轻,若非陆晚耳力出众,几乎听不到,不仅轻,还很熟悉。
  一个身影浮现在脑海中,陆晚心跳漏了一拍。
  她从门后走了出来,趁着朦胧的月色,走到了书案前,摸索着点燃了烛火。
  室内刚亮起光,门就被推开了。紧跟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便走了过来,男人一袭月白色锦衣,逆着烛火走了进来,他清瘦了一些,五官更立体了,明明才几个月没见,陆晚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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