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即使在一起了,卞舍春也常喜欢和朋友玩到夜不归宿,去处无非是酒吧、ktv、轰趴馆之类的地方。岑周甚少几次明着发火,都是因为这些事儿。卞舍春自知理亏,但又隐隐不忿,他只是爱玩儿,玩的也就是喝酒唱歌打桌游,什么出格的都没做,怎么就要被审判得这么严重呢?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得亏俩人得过且过和睁眼瞎的功夫都是一绝,不然绝不能撑到今天还能做出副羡煞旁人的样子。
想起去年那场人声鼎沸的告白,想起当时握着麦发抖的手,卞舍春一阵唏嘘。
他很喜欢给别人起花里胡哨的备注,而且起了就爱广而告之,每一个和他亲近点的朋友都喜欢偷他手机看备注,比如时卓那个“欠我648至今未还”。
而他给岑周的备注,起初是“军训给我送水的帅哥”,后来变成“好像在追我”,再变成“男朋友”,最后变成“岑周”。字数越来越少,和他们的对话一样。
“520”那天,卞舍春一心排练,根本没顾得上岑周,连之前订的电影都忘了,于是两人装聋作哑勉力撑起的戏台终于倒了,轰轰烈烈地塌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一对貌合神离的璧人身处正中,只像两个涂脂抹粉的小丑。
其实卞舍春心里清楚,“没顾上”“忘了”都是说辞,那天蒋艳辉甩了三张红本子到他面前,再迟钝的人也该想起来该做的事。他就是累得慌,每根神经都对任何人类敬而远之。
他看过很多人谈恋爱,不管是身边的人还是各种艺术创作,都说爱赢万难,但有时候他想,没有爱可能也就没有了万难。
如果有一天岑周能放下他那点好学生架子陪他去ktv喝一晚上,他一定要对着他大声唱薛凯琪的《苏州河》。“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手机又响了一声。卞舍春闭着眼想,如果这次再是什么让人不快的话,他就提分手。
“岑周:药吃了没?”
卞舍春皱着眉看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是竭尽全力想从字缝中看出字来,至于他想看出敷衍还是关切,他自己也不知道。
副团之一潘冉这时从台阶走上来,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卞舍春一眼就认出那个粉色塑料袋里边绿油油的感冒药配色,抬头盯着她。
果不其然,潘冉把那袋药递到了他手上:“有个帅哥给你的。”
卞舍春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帅哥”指的是岑周,心安理得地拆包装,单手发消息。
“goodbyespring:吃了。”
暂且再忍你一阵子。
“走不走?我熄灯了啊。”潘冉说着,掀开剧场的电闸板。
卞舍春应了一声,翻身坐起,把第不知道几版剧本文档发到群里,拎起药走了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雨声,暗叫不好。
“我带伞了,”潘冉冲他笑了笑,“劳烦你撑一下。”
卞舍春也没跟她客气,拿过伞把。潘冉买这把伞的时候估计没预设过和别人共伞的情形,伞面比较小,卞舍春为了社交距离,露了半边肩膀在外边,没走几步路,偏开头打了俩喷嚏。
潘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几回,最后只是随口扯了个话题:“你过两天是不是要生日了?”
卞舍春一愣,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啊,对,明天。”
“啊,”潘冉有点意外,“生日快乐。”
卞舍春颔首:“谢谢,但我不怎么过生日。”
潘冉转过头看他,微微蹙眉:“你看起来不像。”
潘冉是团里的演员,也是剧团除了他以外唯二会写剧本的,平日里安安静静,看人的目光却总是很锐利,卞舍春清楚那是观察的眼神,恨不能把每种人群都剖析得鞭辟入里。
闻言他有些好奇地笑了:“为什么不像?”
“你很喜欢仪式感,”潘冉断言,“你像是那种会把每周三定为喝啤酒日的人。”
卞舍春承认:“我确实是。”不过他的喝啤酒日是周一,因为他只有周二没早八。
“那你为什么不爱过生日?”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啊姐姐。”卞舍春笑着说,尾音像一声叹息。
潘冉愣了愣,心头一下子掠过很多猜测:“……抱歉。”
“不用,”卞舍春语气随意地说,“家里人不给过生日的小孩儿多了去了,也不差我一个。”
“岑周会给你过吧?”
卞舍春顿了一下,随即很轻地说:“嗯,会。”
潘冉觑着他的神色,不说话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到气氛有点尴尬的时候,潘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向旁边的图书馆:“前台志愿者可能还有伞剩。”
卞舍春循声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两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要不是潘冉正在演图书馆前台,下意识多看了几眼,估计都发现不了。
毕竟广东多雨,学校里的志愿者工作点一般都会提供借伞服务,不过雨水太丰沛,人也太多,除却新生报到这类重要事件之外,这些公有制的伞简直像一个神秘的都市传说,只存在于传言里,如此稀缺的物资,还总有些素质堪忧的人顺走伞不还。很多人入学四年都没尝过共享雨伞的甜头。
卞舍春在心里祈祷。他和潘冉所在的宿舍楼正好分隔于生活区两端,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潘冉绕那么远送自己到宿舍楼下,正盘算着到分岔路口就冒雨跑回去,可真那样的话他第二天估计就高烧不起了。
他甚至开始思考能不能叫个苦力给自己跑腿送把伞,时卓也好蒋艳辉也好。
“博云图书馆,旁边好像是软院吧?”潘冉嘟囔着,和他一块进了门。
卞舍春掸了掸肩上的水珠,对坐在前台的志愿者小哥询问道:“请问还有伞剩吗?”
志愿者——根据脖子上挂的工牌来看是叫齐胜——点点头,转身把伞桶挪过来:“还剩两把。”
“真有剩?运气好好。”潘冉在旁边小声感叹。
卞舍春如释重负,抽了一把浅灰色的伞出来,笑着道谢。
“没事儿。”齐胜冲他摆摆手,神情似乎有点不自然。
但卞舍春此刻也沉浸在人品大爆发的喜悦之中,拎着伞掉转身去,冲潘冉小声嘚瑟:“这说明我新岁一定会走大运。”
两人愉快地出了门,没看见身后一位黑衣男子从书柜后慢悠悠地走出来,和齐胜沉默地对视良久。
“人来了,伞借了。”齐胜秉持着图书馆轻声细语的原则,用像是怕惊扰幽灵一般的音量说道,觉得自己像什么地下党在接头。
闻于野眉尖一挑,转头望去,只见到丝丝缕缕的雨幕。
“大哥,你费劲吧啦地跑到药店,再冒雨跑到宿舍拿了两把伞,又跑回这儿,你到底要**干啥?”齐胜压着声音,表情却好似在呐喊。
闻于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起群里常发的表情包,思索片刻,语气平淡地用口型回道:“管好你自己。”
第11章 路过蜻蜓
“先按recall键,按2是舞台笔记本电脑,按1是音控室的台式电脑,记住了吗?”闻于野语速飞快地跟学弟介绍完,按紧了左耳的耳机转身便走。
“啊知道……等等闻哥!先插音频线还是数据线啊!”
“音频线,3.5那个!”闻于野头也不回扔下一句,一步三阶地往观众席最后方的中控室走去。
这是初赛正式演出前最后一次彩排,所有学院一起顺一遍流程,让中控熟悉调度,让演员找到定点,时间很紧,闻于野想找瓶矿泉水都没空。
好在中控室里的老师足够体贴,甚至备了不同牌子的,在口干舌燥的沟通过程中还能苦中作乐地测评矿泉水。
“娃哈哈的水是最水的,很平淡顺滑;农夫山泉比较甜,过喉咙的感觉像自来水;怡宝我觉得没那么好喝,口感有点工业……”时卓如是评价。
“你很闲吗时卓,”闻于野在翻建筑学院的灯光稿,百忙之中损了他一句,又凑到话筒边上,“你这个追光是从走到台阶上就打还是开始唱了再打?”
时卓暂且闭了嘴,但他砸吧嘴的声音还是非常有存在感。趁着台上的演员正在和老师商量,闻于野反手抽走了时卓手里的一瓶水:“我这位置该你坐,这么能说……你不跟你们剧团待着,来这儿干嘛?”
“这不很明显吗?我来喝水的。”
“滚吧。”
闻于野的语气很平淡,但时卓还是很惊喜地扭着身子凑到他面前观察他面沉如水的表情:“我去,你是真烦啦?”
闻于野不轻不重地拿稿子拍了一下时卓的脸:“累。”
“别累,下一个是商学院的节目。”
闻于野顿住了,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舞台挪到时卓脸上。
“不然我为什么来这儿待着?等会儿听我号令哈。”时卓颇为得意地冲他抬了抬下巴,“一看你就没认真记节目单。”
闻于野没吭声,喝了一口农夫山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