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脸色苍白得像纸,唯有被咬出血痕的嘴唇带着一点刺目的红。
  “胡说!”李晋阳厉声打断他,声音却抖得厉害,那呵斥里没有半分怒气,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慌和心痛,“你不会有事,绝对不会!”他握着晏子洲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晏子洲似乎被他的反应吓到,睫毛颤了颤,更深的委屈涌上来,疼痛几乎要剥夺他的意识,只剩下本能地寻求安慰。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李晋阳……我好疼……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李晋阳整个人猛地僵住,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看着那双因为剧痛而蒙上水雾、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他、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眼睛。
  亲他?
  “求你了……”
  晏子洲的唇在抖,血珠顺着破开的口子渗出来,红得刺目,“就一下……”
  李晋阳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啪”一声裂了,理智在尖叫着拒绝,警告他时机不对,场合不对,一切都不对。
  可是……
  可是看着晏子洲那么疼,那么脆弱地向他索要一点安慰,哪怕只是孩子气的话……他筑起的万丈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得拼都拼不起来。
  他俯身,动作快到几乎狼狈,却在距离晏子洲唇瓣不到一厘米时猛地刹住。
  那里沾着血,混着细小的沙砾。李晋阳怕自己一碰就会弄疼他,于是他偏了偏头,薄唇落在晏子洲冰凉的眉心。
  很轻,像冬末第一场雪落在睫毛上,一触即分。
  “不疼了啊,”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强撑着哄人,“我亲了,就不疼了。”
  晏子洲睫毛抖了抖,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发,嘴角却很小幅度地翘了一下。
  “骗子……”他气若游丝,“还是疼……”
  可攥着李晋阳袖口的手指却松了松,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安心地把一半重量交付给对方。
  救护车的蓝光在赛道尽头闪成一片,季兴言带着担架和急救员狂奔而来,却被李晋阳抬手拦住最后一米。
  “我来。”
  他单膝跪地,掌心托住晏子洲的后颈,另一手穿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晏子洲窝在他怀里,疼得直抽气,却偏要逞强。
  “李晋阳……我重不重?”
  “不重。”
  “你心跳好快……李晋阳,你在害怕吗?”
  李晋阳低头,看见晏子洲把右耳贴在自己胸口,苍白的手指揪着他衣领,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得近乎气音,“嗯,我在害怕。”
  “原来你也会害怕……”晏子洲扯了扯嘴角,“看来你在意的宝贝不是恒远,是我……”
  “嗯,是你。”
  救护车后门“哐”一声关上,晏子洲被放上担架,氧气罩覆上来的前一刻,他挣扎着抓住李晋阳的手腕,“别走……”
  李晋阳没说话,只是反手扣住他的五指,一直到车开进医院大门都没松开。
  在晏子洲被推进手术室前,他让李晋阳凑近自己。
  “李晋阳,亲了我就要负责的。”
  第54章
  “子洲呢?怎么样了?”靳凝的声音带着颤音,疾步上前。
  李晋阳闻声抬起头,对上晏城锐利如刀的目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异常沙哑,“晏叔,靳姨。子洲在里面,医生正在检查。”
  晏城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从头到脚扫过李晋阳,在他臂弯那件带血的外套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他同样沾着血渍和灰尘的手上。
  “怎么回事?”晏城的声音低沉,压着汹涌的怒火。
  “是我的疏忽,没有看好他,也没能及时排除赛道上的隐患。”
  晏城的怒火更盛,但看着李晋阳同样狼狈的样子,他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对着李晋阳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归根结底,是自己儿子什么性子他清楚。
  “晋阳,你也受伤了?要不要让护士处理一下?”
  李晋阳摇了摇头,“不用,小伤。我等子洲出来。”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维持站立和等待的姿态。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几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靳凝急急问道。
  “患者左腿胫腓骨骨折,伴有轻微移位,左臂尺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目前看没有明显损伤,但有轻微脑震荡迹象。万幸戴了头盔,保护了头部。现在需要立刻进行骨折复位固定手术。”医生语速很快但清晰,“家属请尽快办理手续签字。”
  听到“骨折”、“手术”这些词,靳凝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晏城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迅速冷静下来,“好,我们马上签字。请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案,务必确保我儿子恢复好。”
  医生点头,“放心,我们会尽全力。”
  护士拿着手术同意书过来,晏城迅速签下名字。整个过程,李晋阳都死死盯着那扇门,直到它再次关上,将里面的人彻底隔绝。
  走廊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靳凝低低的啜泣声。
  “晋阳,我问你,今天的事情只是一场意外还是别有预谋。”
  “现在还没有办法排除是不是人为,兴言已经在查了。”
  “查到了!”季兴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手术室外的宁静,他快步走到晏城和李晋阳中间,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们看,上面是几张刚刚传来的现场照片特写,“我让人立刻封锁了现场,仔细查了那块‘意外’出现的石头和它原本应该在的缓冲带区域。”
  他放大其中一张照片,指向缓冲带边缘一处不明显的痕迹,“看这里,固定缓冲垫的地钉有被非正常撬动过的痕迹,很新。旁边的草皮有被刻意复原的迹象,但做得不够仔细。”
  他又划到另一张照片,是那块导致事故的石头特写,“还有这块石头,边缘过于尖锐,不像是赛道上常见的磨损石。更奇怪的是,它表面沾着的泥土成分,和出事那个弯道的土壤样本有细微差异,倒更像是……从赛道外围绿化带那边弄过来的。”
  季兴言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李晋阳和晏城,“一块石头自己松动滚出来,或许能叫意外。但地钉被撬,石头被人从别处挪过来再‘伪装’现场……这tm就不是意外了!”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靳凝捂住了嘴,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晏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李蕴华,竟然敢动他儿子!
  他看了眼李晋阳,李晋阳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晏子洲这个小太阳行事从来让人觉得舒服,圈里几乎没有得罪的人。不对!杜家!
  “兴言,帮我查一下杜家!”
  “杜家?”晏城询问的目光落在李晋阳身上,带着一丝不解和探究。
  在他的认知里,杜家虽然近来有些动作,但似乎还不至于有胆量和动机直接对晏子洲下这种死手,尤其是用这种迂回阴险的方式。
  “李蕴华手段是脏,但她目的明确,为了恒远,为了打击我。”李晋阳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分析着线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动子洲,是为了警告晏家,或者逼我失控。但这手法……”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太下作了,带着一股……泄愤的恶心。”
  季兴言立刻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对!杜家那个不成器的杜腾飞!上次在‘迷踪’会所,他想给女伴下药,被晏少爷撞破,当场把杯子砸了,还揪着领子把他踹进了泳池里,闹得很难看!杜腾飞当时放了狠话,说让晏少爷等着……”
  “而且,”李晋阳补充道,眼神锐利如刀,“杜家最近和李蕴华走得很近。如果是杜腾飞怀恨在心,借机报复,而李蕴华恰好提供了一点便利甚至怂恿……既能替她自己扫清障碍或转移视线,又能让杜家当这个替死鬼或者马前卒,一石二鸟。”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瞬间将两条看似不相关的线索拧在了一起。
  “我这就去查!”季兴言脸色凝重,立刻走到一旁,拿起手机开始飞快地拨号下令,“对,重点查杜腾飞最近一周的行踪,还有他身边常跟着的那几个混账东西!通讯记录、消费记录、车辆轨迹,全部给我挖出来!特别是和李蕴华那边有没有间接或直接的联系!要快!”
  “晋阳,”晏城的声音沉重,“这件事,晏家不会就这么算了。”无论是李蕴华,还是杜家,都必须付出代价。
  李晋阳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决绝,“晏叔,这件事,因我而起。无论是谁,我都会亲手处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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