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赵曾安也没介意,接过打火机,自顾自地点烟,吸了一口,再吐出来,说:“别怪我没发善心。我可给了他时间筹钱。他自己去黑市交易,把肾卖了,我以为他来还钱,没想到是继续来赌。啧,你是没看到,那天他把他女儿放在牌桌上赌,他老婆跪着求他都不行呢。”
楼下有人走过去,将那求饶的人拖了出去。周围人见怪不怪,瞄了一眼后,继续开始赌博。这边欢呼那边哀哭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赵曾安不明白沈肆妄在看什么,便说,“楼上给你定了包厢,坐坐”
“嗯。”沈肆妄弹了烟灰,看向垂着脑袋的桑琢,片刻后,移开目光,“给你带的葛兰酒落车里了。”他吩咐,“桑琢,你去拿一下。”
桑琢浑身一僵。
赵曾安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看向桑琢,慢慢地,把猩红的光捻灭。谦和的笑容被阴沉所替代,赵曾安问:“哪个桑琢”
沈肆妄耷拉着眼皮,看着手里的烟:“还能是谁。”
气氛凝固了大概有五秒钟。赵曾安嗤笑一声,说:“沈肆妄,你还真是厉害呢。”
沈肆妄只是看向僵住的桑琢,蹙眉:“听不懂”
桑琢回过神,立马颔首:“是。”
虽然早料到,跟在死对头身边,肯定不会好过,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过。桑琢还以为沈肆妄会瞒着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穿过赌桌,桑琢迅速出了门。他没有打伞,就这么迎着风雪,来到停车场,开车门,找酒。
后座里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红色木盒子,上面是英文雕刻出来的葛兰酒的文字。桑琢弯腰拿了出来,余光却瞥见软垫下的文件。几个显眼的字突兀地闯入桑琢的视线——商家内部现状。
心脏那处砰砰地跳,桑琢忍着想看的欲望,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目不斜视,提着盒子就走。他现在是沈肆妄的保镖,绝对不能在明面上触碰从前的事,让沈肆妄有所察觉。他要暗中调查,暗中找到a,然后,自己再远走高飞。
外面的雪下大了些。桑琢解开衣服,把盒子包在怀里。晶莹的雪花落在翘起的睫毛上,桑琢来不及管,只是一路奔跑。
包厢里,沈肆妄正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就这么看着手机——手机屏幕里,赫然是刚刚桑琢拿酒的画面。
“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有闲心,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呢,”赵曾安随意看了一眼,便倒了杯红酒,说,“啧,没试探成功。”
“没成功,”沈肆妄笑了起来,他将手机屏幕翻转,扣住,说,“本来还想着,把那盒子留给他呢。”
“那你可太仁慈了,”赵曾安回复,“给人盛骨灰的盒子都这么精致呢。那酒怕也是死人喝的。哼,我可提前说好,里面的酒,我可不沾。”
沈肆妄笑说:“本来就不是给你留的。”
赵曾安懒得纠结这事,他只是看着沈肆妄,开门见山:“说吧,把死对头留在你身边,什么想法。”
“商老爷子死得蹊跷,”沈肆妄语气漫不经心,“看在他把遗产全转移给我的份上,我来调查一下,他的死因。”
“遗产”赵曾安不是笨的,联想起外界传言,桑琢怀揣着商老爷子遗产的消息,当即就明白了。毕竟,他是如今,除了沈肆妄本人之外,唯二知道沈肆妄也是商家的人。
“确实得查,”赵曾安笑容渐深,“毕竟,那老头子,可是给你解决了大麻烦呢。”
沈肆妄不做评价,直说:“根据得来的消息,当时给商老头治疗的医生,只剩下一个。我让人暗中救了回来,放你那里藏着。”
“人醒了”
“重伤昏迷,”沈肆妄说,“他嘴严,孤儿一个,问不出什么消息来,否则也不至于重伤。”
赵曾安有了疑惑:“放我这可以,不保证能活。不过我挺好奇,一个没有软肋的人,你救他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有软肋,”沈肆妄又拿了手机,随意看了看,说,“他和桑琢,曾是过命的交情。”
桑琢进来的时候,里面多了一个人。圆形的茶几上,上面是一摞牌。每个人手里都有几张牌,连沈肆妄也不例外。桑琢虽然看不懂牌,但不影响他看不懂象征钱的筹码。彼时,沈肆妄手边,已经堆了很多筹码。
红木盒子从怀里拿了出来,桑琢站在离沈肆妄不远处,尽着一个保镖的职责,耐心等着沈肆妄这把牌结束。
桌上的筹码全到了沈肆妄这里,牌桌上的其余两人笑了笑,识趣地搁了牌,说着妄哥厉害之类的话。没人的眼中表现着对那失去金钱的痛心,对于他们这类人,钱,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不过是一种消遣罢了。
“光赌钱有什么意思,”赵曾安撂了牌,往沙发上一靠,他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桑琢,说,“换种玩法。”
沈肆妄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旁边的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但却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白皙的面孔上,靠近眼睛的地方,有一些雀斑。但最让人注目的,就是他右手的小指,是机械的。闻言,布鲁克就问了一嘴:“什么玩法”
赵曾安的指尖敲着桌面,提议:“输一局,就挨一耳光如何”
布鲁克大笑:“赵曾安,可不兴这么玩。这样下去,我的脸可是要肿起来的。”
“怎么会,找人代劳,”赵曾安抬了下巴,说,“不是有保镖吗?”
“这可不太行,”布鲁克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保镖,说,“他可是来护着我的,我可不想待会儿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布鲁克,你这可就不信任我了,”赵曾安回复,“在我这儿,能遇到什么危险。好久没聚聚了,既然来玩,就得尽兴。晚上的房间都给你们安排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布鲁克不太好拒绝,他只说:“保镖挨打也可以。但酒也可以代替。”
“巧了不是,”话题挪到沈肆妄身上,赵曾安意有所指,“妄哥可是给我带了葛兰酒呢。我也算大方,就拿这酒做赌注。输家,要么一杯酒,要么保镖挨一耳光,怎么样?”
“我没问题,”布鲁克操着流利的中文,看着沈肆妄,说,“妄哥觉得呢?”
“我也没问题,”沈肆妄靠在沙发上,嘴角往上翘起一个小幅度,他笑了笑,命令,“过来,倒酒。”
桑琢垂了眼帘,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半点紧张。他应了一声,用特殊道具打开瓶塞,在那一排空杯子中,倒酒。
不多不少,满满的,只有三杯。
布鲁克觉得稀奇,他看着桑琢倒酒,慢慢地,又把目光移动到沈肆妄身上,笑出了声。桌上两人都看向他,还是赵曾安问布鲁克,你在笑什么。
布鲁克拿了桌上的烟,点着,吸了一口,说:“妄哥,这保镖木讷得,我都有点幻视商老爷子身边的那个桑琢了。”
第6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桑琢在布鲁克说完那句话后,面具下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住了。有了前车之鉴,他现在毫不怀疑,沈肆妄会把自己身份抖出去。
无他,这布鲁克和沈肆妄的关系,一看就挺好。沈肆妄是自己的死对头,那么布鲁克呢?
垂了眼帘,将倒空的酒壶收了回来,桑琢就笔直地站在沈肆妄身后,看着沈肆妄夹烟的手搭在桌角处,轻轻敲了敲。烟灰带着点光,猩红的,一闪而过。
他听见沈肆妄笑着开口:“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布鲁克咬了烟,两口之后,吐出来。烟雾缭绕中,他说:“这不是看着奇怪嘛。再说了,外面这风风雨雨的,哪个不在找他也不知他能跑藏哪去,竟躲得过那么多人。”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言外之意自然听得懂。沈肆妄自然瞧见布鲁克眼底的趣味。眉毛往上抬了一下,沈肆妄就把手里的烟掐灭了,抬手之时,他看了一眼桑琢,后者立马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烟。
“说实话,我也好奇他能藏在哪。”沈肆妄收回手,食指和拇指摩擦着,他顺着布鲁克的话说,“那晚的鼓楼,还挺热闹。”
布鲁克笑出了声:“妄哥消息网发达,倒也不必试探我的口风。再说了,我和妄哥,可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这是直接摊牌了。
赵曾安见状,瞥了一眼布鲁克的机械小指,扬眉,说:“布鲁克。说实话,你现在,恨不得搞死桑琢吧。”
“自然,树倒猢狲散,他桑琢没了商老爷子的依靠,还揣着商老爷子的遗嘱。亲近的人不敢沾他,从前帮助的人也都反目,何况我们这种和他有仇的”布鲁克哼笑一声,举手,摸了摸那机械小指,说,“要不是他那一枪,我也不至于是个残疾人。”
沈肆妄没评价。他坐直,胳膊肘搭在膝盖处,伸手拿了牌,说:“先玩。”
赵曾安笑得意味深长:“对啊,先玩。”
桑琢冷汗都出来了。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手心都变得黏糊糊的。不动声色看了一圈,桑琢迅速思考地形,计算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