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巴被人卡住,桑琢被迫仰头,和沈肆妄对视,双手背在身后,捏紧着,他克制自己,含糊说:“先生……”
  “回答问题。”
  察觉到下巴被解放出来,桑琢张嘴,呼吸着,权衡再三,他回复:“不后悔……”
  迎面的酒泼在脸上,桑琢哆嗦着嘴唇,忍着疼,没动。
  “人脏,心也脏,”沈肆妄摔了酒杯,勾唇评价着,他站起来,命令,“跪上去。”
  桑琢顿了顿,抬腿跪上去。玻璃刺在膝盖处,本就没好全的伤口雪上加霜。
  “真是条好狗,”沈肆妄敛了笑容,说,“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起来。否则,你就跪着爬过来,爬到二楼。”
  桑琢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听从命令,为了能完成商老爷子的任务,要不计一切代价。他被这种思想洗脑了二十五年,从骨子里就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改掉。在他的思想里,只有命令和任务,无关三观与对错。有尊严,但不多。
  周围的人已经走了,没人去管桑琢,桑琢也不在意。他就这么跪着,抹了把脸上的酒水,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或许不止。因为桑琢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疼到没有知觉了。
  眼前再次出现了黑色的皮鞋。高大的阴影几乎笼罩着他,桑琢仰头看他,下巴处,一滴血水淌了下来,掉在地上。
  “想通了”沈肆妄问他。
  桑琢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崩溃,思想在剧烈斗争,他不明白沈肆妄怎么问他的意义。只是哑声说:“我应该回答后悔。”
  “看来没想通,”沈肆妄淡说,“继续跪。跪到死。”
  “死”字触碰到了桑琢的神经,桑琢再没忍住,在沈肆妄要走的时候,忽然嘶哑着说:“当时立场不同。先生,您要是我,您会怎么做”
  沈肆妄笑了出声。他矮下腰,站在桑琢面前,说:“你既然选择当我的保镖,那就该抛弃从前的一切思想。桑琢,我身边,不养不乖、不听命令的狗。”
  桑琢怔怔看着他。
  “提醒到这儿了,桑琢,如果你还不明白,那就没有待在我身边的必要了。”
  思想在打架,桑琢看着面前的沈肆妄,闭了闭眼,内心安慰自己,一切只是为了任务。他开口,说:“我只听先生的。”
  “那我再问一遍,当初那把火,后悔吗?”
  “后悔没有早点遇到先生,”桑琢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真诚些,“我应该早点遇到先生的。”
  沈肆妄冷了脸,起身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桑琢。桑琢不明所以,只能等待着。
  良久,桑琢终于听见沈肆妄开了口:“沈栗,找个医生过来。”
  沈栗颔首:“是。”
  桑琢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一躺,就是一个星期。桑琢想起来训练,但身体不允许。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脸肿了,膝盖肿了,哪哪都疼,哪哪都难受。药水涂抹在膝盖处,桑琢低头,拿着绷带,缠住自己的伤口。腹部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妄图封锁其中未拆封的遗嘱,桑琢抬手摸了摸,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房间那处监控,沉默着,指尖慢慢撕开了伤口。
  额头上的冷汗掉了下来,桑琢喘了口气,忍着,又重新去拿绷带,把自己的腹部缠了几圈。
  门外传来敲门声,两声过后,外面的人推门而入。桑琢看过去,是沈栗。沈栗照例过来送饭,清淡的小瓜、青菜、鸡腿,桑琢接过来,道谢:“谢谢。”
  沈栗没说话。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而是看向表情从进来起,一直诚恳的桑琢。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怪异,就好像是从来只有一个表情的布娃娃一样。但多管闲事从来不是一个保镖该有的职责,沈栗也不可能去提醒,他只是按部就班,看着桑琢吃完饭,然后收走碗筷。
  桑琢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说:“明天我可以自己去吃饭了,你不用来送了。”
  沈栗“嗯”了一声,传达沈肆妄的话:“明天你跟四爷出去一趟。”
  桑琢顿了顿,问:“可以问是什么任务吗?”
  “不知道。”
  “哦。”
  两下无言,沈栗直接出去了。桑琢呆坐一会儿,掀开被褥,下床。膝盖处还有丝丝的疼,但能忍受,脸颊也没有那么肿了,出门应该可以保护好沈肆妄。那么,在保护他的同时,桑琢要怎么去北海,去找那个代号a的人呢?
  北海……桑琢想起从前商老爷子给自己派任务的时候,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北海的赌场。既然商老爷子提到了北海,那么按照桑琢的思绪,就是要先去北海最大的赌场看一看。
  休息的一个星期里,桑琢重新梳理了思绪,决定先查探一下外面的情况,再伺机去北海。而明天和沈肆妄出去,就是最好的时机。
  窗帘拉开,外面是久违的阳光。冬季萧瑟,除却四季常青的植物,一片荒凉。桑琢站了一会儿,走到一旁的桌子旁,拿起了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第二日早上八点,桑琢准时出现。他站在车旁边,垂头,倾听那靠近的脚步声,耳尖动了动,桑琢抬眼迅速瞅了一眼,弯腰开门。
  沈肆妄坐在后面,桑琢自然不可能坐在后面,他不会像上次一样。副驾驶位上,桑琢系好安全带,深呼吸几次,抬眸看向后视镜,正好和沈肆妄那捉摸不透的笑容对上。
  桑琢心头一跳,不明白自己哪做错了:“先生……”
  沈肆妄往后靠了一下,没搭理桑琢,只说了目的地:“北海,赌场。”
  桑琢:“!!!”
  桑琢一路上提起的心就没放下去过。他惴惴不安着,不知道沈肆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目的。一开始见到沈肆妄说的那些谎话,桑琢现在也不确定有没有糊弄过去。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此刻,他连碰都不敢碰。
  又是为了遗嘱吗?
  商家的人为了遗嘱,那是为了巨额的遗产,其他人为了遗嘱,那是早就站了队,那沈肆妄呢?桑琢越猜,心里越凉。商老爷子在世时,让自己破坏了沈肆妄那么多次生意,沈肆妄又怎么可能希望商家好
  拳头攥紧,桑琢深呼吸一口气,迫使自己的心静下来。没关系,他在安慰自己,沈肆妄要是想杀自己,早就杀了,何必留到现在
  全程大概半个小时。北海赌场到的时候,桑琢立马下车,恭恭敬敬地给沈肆妄开车门。对面,是那些前来迎接沈肆妄的老板。
  而其中有一个人,桑琢认识,是赌场的老板,赵曾安。
  第5章
  赵曾安和沈肆妄是至交,打小就在一起长大,后来志向不同,各奔东西。平时不交流,外人看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是平平淡淡。但桑琢跟在商老爷子身后,出入这些场合,自然知道,沈肆妄能东山再起,且能保证万无一失,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赵曾安。
  桑琢以前还按照商老爷子的要求,给赵曾安找过麻烦,阻止他去给沈肆妄帮忙。最简单的,就是扎他们两个的车轮胎、故意制造拥挤,再不济,偷他们车钥匙。
  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实则牵扯的事情多到离谱。沈肆妄和桑琢是死对头,他的朋友——赵曾安自然不可能对桑琢有好脸色。
  “哟,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赵曾安看着下车的沈肆妄,目光扫视周围,最后看向全副武装的桑琢,停顿三秒,他说,“换保镖了”
  桑琢低头,给沈肆妄撑伞。幸亏有面具,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要不然,又要被人认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沈肆妄笑着,走向赵曾安,像聊家常一样,和他并排走着,“说说”
  赵曾安笑说:“前些天你才让沈栗给我送东西,他可不像你后面这位,走路姿势不对劲。打擂台去了吧。而且,听说你还收了个新保镖。”
  进了赌场,桑琢收了伞。外面飘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部分落在了伞上。桑琢轻轻抖了抖,收伞后,就立马跟过去。
  赌场千篇一律,大众的场合下热闹得很。每个人的神态各异,但兴奋和贪婪居多,不远处,似乎有人因为还不起钱,而大哭着,跪在地上恳求他们缓几天,他可以攒钱。
  “有点吵。”沈肆妄上了二楼,他停了步伐,站在楼梯处,就这么俯视那跪地的人——中年,秃头。体型瘦小,几乎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了。衣服都洗得发白,胡子拉碴的,就这样了,还来赌。
  赵曾安给沈肆妄递烟,闻言,挑眉:“我叫人把他拖走。”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赵大善人怎么也不发发善心,戴个头衔呢。”沈肆妄接过烟,轻飘飘地瞟了一眼桑琢,后者立马摸出打火机,低头给他点燃。
  “稀奇,你竟叫我发善心,”赵曾安哂笑一声,说,“给我的烟也点了。”
  桑琢正要点烟,沈肆妄就直接把打火机拿了过来,扔给赵曾安,说:“新来的,手脚不利索。你自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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