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傅莲时没和他争辩,反问道:“你上台也紧张么?”
  “我,”曲君一噎,“我又不会弹这个那个的,我哪里知道。”
  傅莲时奇道:“那个小学笛子比赛、琵琶比赛,也是上台吧。”
  曲君自个儿想岔了,打哈哈糊弄过去。
  过了一会,卫真和校长说完话,也上来坐着。他看见傅莲时穿校服,皱眉道:“今天是东风第一场演出,你就穿这个上台?”
  今天卫真穿了件大花衬衫,黑底红花,蓝色细叶,香港人一样时髦;贺雪朝把眼镜摘了,穿件带兜帽的卫衣;高云不怕冷,薄长袖,外罩一件宽松t恤衫,显得非常高挑。
  仔细一看,就连曲君都穿得很郑重。外套底下是件西装衬衣,黑色西裤。只有自己穿面粉口袋,背后还跟囚犯似的,印了学校名字。
  “我,我没想到,”傅莲时说,“今早还要升旗的,而且我没别的衣服换了,平时就那么几件。”
  卫真显然不太满意,但也无话可说。曲君好奇道:“要是让你随便挑,你穿什么?”
  傅莲时想也不想:“飞蛾。”
  曲君干笑一声,卫真道:“飞蛾什么时候穿校服了。”
  “没办法嘛,我也不想这么,”傅莲时说,“这么土里土气的。”
  “别吵了。”曲君说。
  他走到傅莲时跟前,俯下身仔细打量。傅莲时被他看得耳热,忍不住躲了躲。
  曲君道:“别动。”把傅莲时一绺头发捋到后面。
  傅莲时搬来这些天,忙前忙后,没空绞头发。头发长得比一般男生长,但又没到违反校纪的地步。
  这个长度没法别在耳朵后面,不用发胶是固定不住的。一松手,发丝弹回原地。
  “哎呀。”曲君说。
  傅莲时没来由心慌,小声央求道:“别、别弄了。”
  曲君仍旧道:“别动。”拉开带来的挎包,从底下翻出一样物什。大致上是圆柱体,掌心长,通身是黑色。
  傅莲时眼睁睁看他打开那东西,旋了几下,一点红色慢慢冒头。是一管口红。傅莲时犹豫道:“这……”
  “上台嘛,”曲君说,“灯光一打,人脸色惨白惨白的,不涂这个气色难看。”
  “这是白天,”傅莲时解释,“也没有灯,底下的人离得远,看不清的。”
  曲君莞尔道:“都一样。”指腹抹了一点唇膏,点在傅莲时下唇。一股奇特的脂粉味道,红色的味道。傅莲时好像被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他怕咬到曲君的指头,也不敢说话了,感到温热的油脂慢慢化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曲君说:“好了。”退开一步。
  傅莲时慌里慌张地看乐队成员,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他。
  “很帅。”曲君又说。
  傅莲时这才看向墙上挂镜。曲君笑道:“怎么,变成女孩儿了?”
  倒也不是。镜子里面的傅莲时,除了嘴唇殷红,仍旧是短发,穿面口袋运动装。但因为曲君很好看,曲君夸他好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处处都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下周要出趟门,可能更得少少少
  第9章 校庆
  校庆音响质量差,中后排声音朦胧。高二(1)班分在边角位置,看不见舞台全貌。偶尔听见别的班级欢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演到天光黯淡,膝盖上书本都看不清字了,廖蹶子忽然下令道:“快把书收起来,节目开始了!”
  大家抬起头,台上果真是自己班的乐队。廖蹶子说:“一会音乐响了,大家都要捧场,要拍手,合唱,知道吧。”
  刘鹏拿过话筒,带乐队说了开场白。廖蹶子拍拍手:“都准备好。”台上鼓手举起鼓棒,学那些厉害乐队的样子,敲了四下节拍。《恋曲1990》的前奏,经由劣质音响,像它风靡大陆一样,带着滋滋电流声,响穷学校小小的操场。
  由高二(1)班带头,别班同学跟着应和,音响听不听得见反而不重要了。《恋曲1990》一跃成为效果最好的节目。
  唱着唱着,廖蹶子却觉得不大对劲,皱眉道:“傅莲时怎么不在?”
  没人听见他问话,廖蹶子使劲拍自己凳子,大声叫道:“都停下来!”
  靠前的同学不唱了,班长答道:“他一直没来。”
  “岂有此理,”廖蹶子怒道,“转学过来两个月不到,校庆就开始搞特殊,搞缺席。”
  作为同学,大家其实有点儿可怜傅莲时。他被逼着借乐器,被禁止参加一切文艺活动,还被要求坐在底下捧场,未免太残忍了。班长解释道:“他可能忙别的。”
  “忙什么不找老师请假?”廖蹶子冷笑道,“何况他演出已经取消,还能忙什么。”
  “廖老师,什么事情那么气愤?”校长听见吵闹声,走来询问。
  “有个学生不听话,自己早退了。”廖蹶子哼了一声。
  “这样,”校长笑道,“今天活动是比较久,有些同学不耐烦了。不过你们班同学,音乐素养真是好得不得了,我都吓了一跳。还有记者想来报道那个节目呢。”
  虽然廖蹶子想不明白,唱一首《恋曲1990》怎么值得报道了,但既然校长发话,他就跟着也笑了一笑。
  校长说:“我们现在都要‘德智体美’,改天请廖老师分享经验,大家都学一学。”
  “一定,一定。”廖蹶子道,“平时我不单要求‘德智体美’,还经常强调团结,拧成一股绳,才能排练出这么好的节目。只有那个同学还不懂事。”
  “廖老师,傅莲时可能有私事呢,还没有问过他,这么说不好吧。”底下有个声音争辩。
  “闭嘴!”廖蹶子打断,“批评几句就闹脾气,擅自缺席,像什么话。你们以后都少和他来往。”
  校长却听清楚了,皱眉道:“傅莲时?”
  “就是缺席的同学。”廖蹶子说。
  校长拖长声音“哦”一声。廖蹶子怕他不满意,又解释道:“他才转来一个月,之前受的教育不好,可和我没关系。”
  校长若有所思,点点头:“跟你没关系。廖老师,我先走了。”
  唱到中间,台下观众愈来愈投入,正是节目最出风头的时刻,廖蹶子抬起手,做个“请”的手势。
  一道尖厉的啸声从喇叭里传出来,所有人捂住耳朵。廖蹶子吓得大叫一声,问:“怎么回事?”
  或许有人回答他,但他只能看见一张一合说话的人嘴,听不清半点声音。音响坏了!
  临时乐队几人愣在当场,赵圆首先反应过来,指着喇叭做口型:“快关掉!”
  好一阵手忙脚乱,控制室的老师关掉电源,接上备用喇叭。噪音戛然而止,但是《恋曲1990》也再演不下去。主持人赶紧上来报幕,赵圆央求道:“东西都还没搬下去,让我们再演一遍吧。”
  校长使个眼色,一串志愿者小跑上台,把架子鼓拆开抬走。赵圆恨恨骂道:“他妈的,晦气。”
  这句话从主持人的话筒传出来,观众哄堂大笑。曲君在后台也听见了,说道:“我们莲时解气了?”
  自从赵圆几人上台,傅莲时就站在幕布后面,掀开一条缝往外看。闻言他摇了摇头。曲君说:“还不解气,一会叫你卫真哥报复回去。”
  傅莲时知道他又在讲笑话,失笑道:“不好吧。”
  “哪里不好,”卫真说,“我正有此意。刚刚校长和我讲了,请我在台上发言。我讲几句,就把话筒给你。”
  “给、给我做什么。”傅莲时吓了一跳。
  卫真说:“把你们班主任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廖蹶子说不定就要丢工作了。”
  傅莲时不响,卫真恨铁不成钢,啧道:“胆子这么小啊。”
  “也不是,”傅莲时解释,“要是说赵圆坏话,其他人会讨厌他们的。我答应原谅他们,就不能再这么做。”
  “哼,”卫真说,“那几个小兔崽子也不见得是好鸟。”
  后台楼梯传来人声,原来赵圆还琴来了。卫真立即住嘴,傅莲时迎上去,不知怎么安慰他们。
  “什么都别说了,”赵圆垂头丧气,“我也不想听。”
  傅莲时道:“以后还有机会。”
  看着傅莲时身后的乐队,赵圆冷笑道:“你不懂,只是你还有机会而已。”
  傅莲时还想劝,赵圆把贝斯取下来,一把塞给他,转身走掉了。
  卫真嘲讽道:“看见了吧,你体谅别人,别人不一定体谅你。自己怕这怕那,做个软蛋,怎么搞摇滚。”
  傅莲时不答,怅然看着幕布外面。卫真说:“曲君哥,是这样吧?”
  “还好吧。”曲君说。
  卫真不服气道:“你就帮他们说话。”
  “没办法,又不是人人能做大明星,”曲君说,“有些人,赵圆这样的,自己预料这是最后一场演出,以后要回去弹钢琴。好过有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把机会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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