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察觉到徐洳意话里的阴阳怪气,赵予宁立即知道错了,抱着她的胳膊小幅度的晃动,压低声音可怜巴巴的道歉。
“都怪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们徐大画家会饶过我的吧,你看这巧妙的展厅布置,看这技术高超的油画,看这别出心裁的剪彩仪式,简直是太厉害了,除了你——”
在外人眼中,就是徐洳意和赵予宁贴的很近,丝毫看不出她絮絮叨叨像炮弹似的输出一串串赞美之词。
但离得最近的徐洳意却是只字不落地全听见了,耳朵被炮轰得酥酥麻麻的痒,脸上却还绷着表情,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这下,赵予宁就有些慌了。
她抿着唇,眼睛湿漉漉的,执拗地看着徐洳意,绞尽脑汁想要讨她开心。
今天可是她的画展,她本就应该高高兴兴的,可别为了她的一句话,弄得留下不好的回忆啊。
一路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徐洳意走到了展厅的尽头,和不远处的主持人对了个眼神,示意他先看着。
一路上,听着赵予宁小声又小心翼翼的祈求,把各种要求都提了个遍,徐洳意压着嘴角,努力使自己别笑出声。
可听了半天,她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于是昂着下巴,瞅了眼一旁的人,倨傲地开口。
“想要我原谅你,可以啊,但是有一个条件。”
“我什么都答应!”
听到徐洳意有松口的迹象,赵予宁立马斩钉截铁地答应,声音一下没压住,吸引了一旁专心看画的宾客。
和对方歉意地笑了笑,徐洳意咬着牙,把人推到了休息室。
一把人推进去,她反手就锁了门,忽然咧开嘴,笑得狡诈。
“行了,开始你的补偿吧。”
“我要喝‘晚秋’。”
望着休息室里摆满的酒瓶子,赵予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愤愤地转过头。
“就为了杯酒,你至于嘛!”
徐洳意笑嘻嘻的,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翘起二郎腿。
“当然至于啊,今天可是我的大好日子,好事配美酒,亲爱的,你不愿意满足我吗?”
“晚秋”是赵予宁在伦敦某间酒吧打工时自创的特调,刚调出来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时候,徐洳意经常泡吧,久而久之就眼熟了吧台后默不作声的华人面孔,她虽然好奇,但也不至于特地上去打招呼。
直到“晚秋”在酒吧里推出后,大受欢迎,徐洳意慕名前来,点了一杯,还没开始品尝,身体忽然就被推搡开,一个络腮胡壮汉挤了进来。
狭小的吧台上,他趾高气昂又怒气冲冲,捏着酒杯把调酒的人喊出来后,不由分说地就泼了上去。
粗俗又蹩脚的英语混杂着不堪入耳的俚语,壮汉正在气头上,泼了酒还不够,还想要把酒杯砸过去。
徐洳意没来得及阻止。
碎玻璃渣混着鲜血,从额头静静淌落,从始至终,赵予宁一直没出声,只是低敛着眼睛,站着挨骂。
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连躲都不会?!
徐洳意看得一股无名火,十分不忿,气冲冲地正打算跳出来,说什么也要臭骂这个醉汉一顿。
但不等她有动作,这人的其他朋友就来把他拉开了,看来也是知道是在发酒疯。
看着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徐洳意恨得牙痒痒,但自己势单力薄的,也没有盲目上去找揍,就只能是记住这几个人的脸,打算下次再遇见时好好给他们个教训。
只不过,那个调酒师就倒霉了,平白无故挨了一下。
想到这,徐洳意回过头,却发现吧台后的人已经不见了。
“你知道我从酒吧出来后,又遇见过你一次嘛?”
徐洳意望着冷脸站在面前的赵予宁,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促狭地挤眉弄眼,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凌晨四点钟的伦敦,街头上除了醉汉就是流浪汉,总而言之,没一个好惹的。
朋友放心不下,特地开车赶过来接她,徐洳意只好百无聊赖地站在酒吧门口等车。
等着等着,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她好奇地往里走了几步。
原来是有人在打架。
一个人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另一个居高临下地抬起手,细弱的胳膊拿着灌满酒的玻璃瓶,毫不客气地砸在人身上,劈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恰好一辆车驶来,徐洳意看见,举着酒瓶子的,正是那个被砸了杯子的华人调酒师。
她表情漠然地举着酒瓶,下手却无比的狠戾,车灯晃过苍白的脸时,还能看见上面留有没擦净的血渍。
如同索命的阎罗。
当时,徐洳意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我去!
提到她的过去,赵予宁的脸色有一丝的不自然,但还是一脸严肃地拒绝了徐洳意的请求。
“我已经发誓不做这款酒了,换一杯吧。”
那件事之后,赵予宁被醉汉的那群朋友不停地骚扰,只能辞去了酒吧的工作,这种狼狈逃离无力反抗的心情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憋屈,她一直觉得,那是个无法抹去的黑点。
徐洳意无声地定定看了许久,半晌,她笑了笑,站起身来。
“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了,宁宁,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天来,徐洳意虽然忙,但也察觉到赵予宁消沉的情绪,回国之后,她这边顺风顺水,可赵予宁那边却是险象频发,似乎总在倒霉和倒霉的路上。
她于心不忍,这才接着剪彩的机会,打算让赵予宁能开心些,最好把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事释怀了。
第64章 醉酒
休息室里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赵予宁静静地站着,没看徐洳意,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后摆满的酒瓶上。
说实在的,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胸口堵着的沉闷是因为什么,嗓子眼仿佛被塞住了,嘴角绷紧压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在今天之前,赵予宁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忘却那段狼狈的时光。
那些异国他乡的孤单枯寂,那些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恶意,那些拮据窘迫的不堪,那些高声肆意的奚落……像是一把把钝刀,在过了好几年后,仍能把麻木的心脏划出一道道印子。
她咬牙拼了命地往上走,以几乎满分的绩点结束了学业,刚毕业就为了一个实习名额受尽了白眼和闲言碎语,但还是一步步坚持了下来,通过层层选拔,在最顶尖的珠宝行有了一席之地。
赵予宁曾自信满满,相信自己在回国之后,能够在血脉相连的大地做得更好,甚至是打造属于自己的珠宝品牌,终有一天,会对得起当初那个仅凭一腔孤勇便毅然决然踏出国门的小姑娘。
但现实却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这些天,赵予宁只要一闭眼,就能记起田英电话里抽泣不断的声音,上一秒是初识时她腼腆又害羞的面容,杏眼圆滚滚的,小声喊她“学姐。”。
但下一秒,却晃过闫志远的脸,阴冷无比的眼神,一字一顿地问她“你满意这个解释吗”?
她不满意。
整宿整宿的噩梦如同魔咒般一天天反复上演,不停地提醒着她最热爱的行业正被人毫不顾忌地掺杂进肮脏的交易里。
那些璀璨光洁的珠宝染上了人心的恶,流淌出粘稠的红,汇聚到地面上,形成一把把的钱票子。
多么讽刺,多么现实。
徐洳意注意到赵予宁自然垂落的双手缓缓握紧,担心地皱起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
她想掰开紧握的拳头,却发现赵予宁捏得很紧,就连指甲都深深陷入肉里。
“宁宁,放松些……”她忐忑地劝道。
绷紧的弦仿佛终于到了承受的最大限度,赵予宁不自知地微微战栗,咬紧的牙根泄出一声轻笑,很快,她听话地松懈下来,浑身如同彻底垮下来的皮筋一样,开始散发出颓靡又无力的气息。
“我没事,洳意。”
她小声地回应,轻轻抬手,挥去了徐洳意的搀扶,自己摸着沙发靠背,一步步走到了摆满酒的桌边。
“想喝点什么?”
赵予宁脸上挂着倦怠到极致的笑,望着徐洳意,等了一会后才记起,又自嘲般笑了声。
“忘了,你要喝‘晚秋’。”
说着,手指一寸寸摸过排列整齐的酒,摩挲着熟悉的瓶身,她信手拈来般,挑了几样,低头忙碌起来。
盯着面前表情漠然抬着手行云流水地晃动摇酒器的人,徐洳意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这人好像是彻底的疯了!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赵予宁目光专注地将调好的晚秋倒入准备好的杯子,插上吸管,轻轻往前推。
“好了,尝尝吧。”
透明的酒杯盛着颜色鲜艳的酒液,方形的冰块漂浮着,很快,杯壁沁出了丝丝寒意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