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郎君,是温玉的错。是温玉不该在郎君早上发寒热昏迷时脱掉郎君衣裳,是温玉不该在郎君饥寒时抱住郎君,是温玉不该在郎君沉睡时偷偷碰触郎君。”
  温玉的一字一句像流星一下一下撞入张清时的脑中,句句震撼。
  缓了片刻,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没有对温玉做什么,只是温玉在照看生病的他罢了。
  自己的误会才莫名造就这般撕心裂肺争论谁该死的场景。
  他心底又多了份歉疚,酝酿好安抚和道歉的措辞后才缓缓开口道:
  “抱歉,温玉,我误会了。”
  “郎君,你…你没误会。”
  温玉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出来。
  “不,温玉,我的意思是——”张清时不敢将他龌龊的误会宣之于口,只能换种说法,“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你做的事情而伤心,是我的问题。”
  “啊?”这句解释将温玉听得云里雾里,她还以为郎君虽然求死的心放下,但内心那道堪依旧过不去,于是放下短剑,也相劝道,“郎君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任何问题,郎君你只要怪温玉就好了!”
  听着温玉坚定的语气,张清时知道她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解释,但她那种把他当所有,当最好的信念却有所触动他的内心。
  虽然他年少丧母,又不得父亲青睐,生活总受嫡母磋磨,但依然有着那么一群人把他当所有,当最好,甚至是将对他好都当成了他们人生中的一份执念。
  可惜待他真正好了的时候,他们却都已受到伤害和离开。
  所以他一直以来总是拒绝别人的帮助,与他人交往之间都会竖起一道天然且不可逾越的屏界。
  而温玉却一点一点地在敲碎这个他设下多年的心防,想进入他真正的内心。
  突然地,张清时好想问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这么做?他为什么会值得别人这么做?
  将年少时一直拖着没机会问出来的问题抛向了温玉:“温玉,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很好,会觉得我没有问题,会觉得没有过错,甚至是将所有过错揽在你身上呢?”
  “因为郎君你本身就很好很好啊!”
  温玉这话全然是从心底托出,不掺半点假意。
  从她遇见他那刻起到现在,她就一直一直觉得他很好。
  好到温玉觉得为他付出一切都是轻如鸿毛。
  好到这一切都是她本能地去做,本能地想靠近他,拥抱他,甚至是……
  “这一切都是温玉自愿做的,还请郎君责罚。”
  这本就是她妄想郎君的错,她都认,郎君要怎么罚她她都认,唯有一点不能生离,只能死别。
  “为什么会自愿做这一切?”
  张清时依旧迫切地追问道,他知道她有其他所求,所以每一次触动内心后都会反复不断地去怀疑她的真心。
  “那是因为——!”
  温玉本能地不过大脑想将一句话说出于口,可话到嘴边她却没勇气继续讲下去。
  她为什么自愿做着一切?
  可她明明是最想推郎君步入深渊的人。
  但看似是脱离大脑控制的行为,其实已然是——
  温玉想,大抵是她已经不是想嫁像郎君这样的人,而是想真真实实嫁给郎君。
  哪怕仅仅是——一个丫鬟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所以这样的理由她不敢说。
  她只能低下头,干巴巴道:“没有为什么。”
  “说实话,温玉!”
  张清时他太想得到一个理由了,哪怕是她说只是为了接近他还是怎么的,他都愿意接受。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
  而温玉却一直倔强地不肯开口,不肯给他回答。
  张清时只能焦急地俯下身,伸手去轻扯她的衣袖,轻声但又带点可怜的声色问:“温玉,告诉我好吗?”
  “……”
  温玉无措地看向郎君,隔着那块布条,她也能感受到郎君执着的眼神。
  他太执着了,执着的温玉甚至都心生怯意。
  “温玉—”张清时的手指收紧,坚持道,“告诉我好吗?求你——”
  “求你”的话语还没说完,他的嘴唇就被一根手指抵住,他也一下呆滞住了。
  只听温玉缓缓开口道:“什么都不用说,郎君,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她实在无法能够忍受明月在向她摇尾乞求,既然郎君都能为这个理由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那温玉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回答他。
  且这件事反正她都做过一次,还怕第二次吗?
  反正结局也都会一样。
  于是,温玉将手指从郎君唇上撤下,阖上眼睛,用唇代替了她的手指,在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轻点一下。
  不是温柔缠绵,也不是强力夺取,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她就很快撤离开了。
  因为这些对温玉来说也就足够了。
  她也不敢再看郎君此刻神色,不敢再听郎君所说,慌忙地起身就离开洞穴,站在洞穴外独自吹风冷静。
  而张清时却始终呆滞在原地,像被定形了那般。
  第42章 沉沦
  ◎“我想娶你为妻”◎
  关于温玉为何会自愿地对他好,张清时早在心中想过千百个理由,但唯独没想过是这个。
  那轻轻一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张清时大脑神经从来都没有那么迟钝过。
  迟钝到那吻他还没感受出意义,迟钝到那吻迅速地离开他甚至是带走周围一切温暖的感觉后,他才有意识。
  突然地,他觉得有些冷了,环抱住自己,像年少无数个黑夜他需要温暖时一样紧紧抱住自己那样。
  他现已然不追究温玉为什么会自愿对他好了,他现在探究的是温玉为什么会亲他。
  她是不是不懂亲吻的含义?
  她是不是觉得吻他就能——就能……
  那一吻像是夺走张清*时所有思考能力一样,擅长思考的他想不出任何恰当的理由来。
  大脑是糊涂的,身子是冰冷的,就连眼前也是一片黑暗的。
  这迫使得他愈加难受,从心到身都难受,而他自己的怀抱已然提供不了一点温暖和光亮。
  他现在好需要一个怀抱,一个能给他带来温暖的怀抱。
  可……他又哪来的怀抱?
  他将手放在温玉曾经卧躺过的地方,那,那里还有她残留的余温。
  是能够给他带来温暖的地方。
  先是手指触摸,或觉得不够,他又将整个身躯贴在那片树叶上,全身心且贪婪地去感受她的遗存。
  躺着躺着,思绪发散,他竟然开始探究他对待温玉会是如何?
  是愿意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吗?
  是愿意自愿地本能地去为她好吗?
  张清时愈想心底波澜愈起,甚至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最后一声是张清时自己低声无意识地跟着囔囔,暮地,他好像有了个跟温玉一样的理由。
  他支起身子,叶片上的余温通过他的躯肢一点一点汇聚于胸腔,他有话想对温玉讲。
  想着,他就很快站起了身,微风拂过,他很快就记起自己上身还是光秃秃的样子,恐怕不宜让温玉见到。
  又一下心情跟着身子跌落回去,突然,他坐下的瞬间手指好像碰见一件衣裳。
  他以为是自己的衣裳,便拿起一穿,但转瞬又问道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是绿叶、是溪流、还夹杂丁点桂花的香气。
  张清时则才知晓这衣裳不是他的,而是温玉的。
  他手上虽把衣裳贴在自己胸膛上,但心底还是牵挂着站在外面的温玉。
  外面风大,她不穿外裳站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
  于是他想轻声将她唤回来:“温玉?”
  “嗯…郎君…怎么了吗?”站在洞穴外的温玉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的,鼻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眼睛还红红的,看样子是有在外面偷哭过。
  张清时虽不知道她此刻面貌,但也能从语气中听出她的情绪,他将她惹哭了,他应该负全责。
  “温玉,帮我拿衣服过来,好吗?”张清时低声请求道。
  这合理的要求,温玉自然是听的,她抹了两把眼睛后便走到火堆旁拿起那两件被烤得热哄哄的衣裳递给他。
  可他没有伸手接过,反而还将她的衣裳贴在胸口,温玉看见时瞬间生羞,有些磕碜道:
  “郎君…你衣服。”
  “温玉,你帮我穿上好吗?”
  张清时面上一本正经道,但骨肉匀称有力的手指却紧紧抓在她的衣裳上,像是在做一副无措无辜的样子。
  “我看不见……”
  见郎君这样,温玉又心软了,她拿着张清时的衣裳便再次坐在了他的身旁。
  而张清时又重新感受到那熟悉温热的感觉,便直率地伸出了手,嘴角也有了点笑意:“温玉,谢谢你能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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