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有意思。”
“那你不用问了,”祝青按动键盘的手指终于停下,面向他加重了语气,“你觉得是真的就都是真的。”
“我能有那么重要?”周琅反问道,语带自嘲。
祝青没回答,知道他又在钻牛角尖。
这事儿好容易压下去,真懒得再翻出来。
人都要走了,留一地不愉快,多没劲。
周琅却还不依不饶:“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
“那要是我说,我认为是真的呢?”
“那就是真的。”祝青抿着嘴唇,挑了挑眉盯住他。
周琅也掉过头,蹙着眉蔫耷耷的,眼神却锐利得很。
“为什么?你是当事人,真假不应该由你决定吗?怎么归我说了算?”
祝青闭了闭眼,让过视线。
周琅知道这是他心烦的前兆。
果然祝青再张嘴,话就变长了。
“世界上的真真假假本来就没有定论,人们从来都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你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你认为是假的,就当是假的。”
要他浪费时间解释一些约定俗成的事,无异于挑战他的底线。
可问题是,所谓的“约定俗成”,只有祝青觉得是!
他们说话间,外面的人早就走没影儿了,走廊安静得骇人。
唯有周琅不服气的呼吸声。
祝青的手臂搭在椅背上,另只手习惯性去摸裤兜,摸到烟盒的瞬间又“啧”了声垂了下去。
他轻轻揉着太阳穴,心生躁意。
这小子,怎么就说不通呢?
再开口声音也就冷了些,掀开底牌般地道:“周琅,你讨厌我吗?”
“别放屁。”周琅很干脆地回道。
祝青笑了起来,为他难得的粗口,又问:“以后……我是说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所以,你都不会讨厌我的对吗?”
“你能不能不要说‘讨厌’这个词?”
“那‘恨’呢?”
“祝青!!”
周琅怀疑他是在故意激自己,明明只要给个像样的解释就好了,非要拐出二十里地,顾左右而言他。
他还不够好哄吗?
他都不用哄!
跟祝青谈恋爱,他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周琅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伤害感情的话,赶紧先陈情道:“我不会讨厌你的,永远不会!恨更是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会吗?”祝青呢喃着重复了一次,然后释怀地笑了,“那就好。”
“你说话算数的吧?”他又问。
“算数!不算数你就……”周琅拧着眉看过来,给自己找了个最狠的惩罚,“狠狠地甩了我!”
第43章 子弹
他逼近一步,两只手都按到了椅把上。
祝青被迫抬头对上他,眸光轻轻,像阴雨天后,枝头上唯一挂着的石榴花上的水滴,花片残破,倒愈发艳红。
周琅姿态强硬,但一对上这张脸就丢盔弃甲般,声线都瘪了下去:“我明天就走了,祝青,你就当哄哄我不行吗?”
祝青淡淡地扬起眉,视线落在男生绷出青筋的手背,再抬眸便迎接了他的靠近。
他偏过头,有呼吸喷到了耳畔。
周琅愈压愈低,最后埋在他颈窝,轻缓地蹭了起来。
“祝青,快哄哄我。”
像被猫尾巴搔中一般,胸腔急剧地热了起来,祝青伸手想叫他起来,刚动作却被扣住了手腕。
周琅不容置疑地与他十指相扣,一根又一根地插进去,有着被欺负得狠了的委屈。
“快点。”他催促道。
“你先起来。”
“我不,你先哄我。”
哎,所以早先那些成熟周到都是假象吧,周琅同学的作为,还是挺符合十八岁少男恋爱概览的。
祝青用指腹挠他手背,没好气地讲:“哄什么?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这不叫生气,这叫吃醋!”
“……吃醋就更没必要啊,不过就是一起出去看了场赛马,这也要吃醋?”
“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吃醋,如果连你和别人单独出去,我都无动于衷的话,如果其他人都误会你和旁人的关系,我还当作听不见、不在意的话,那算什么谈恋爱?”
祝青一愣,脸微微红了。简短地评价道:“歪理。”
“哼,那我和别人出去玩,你就不会介意吗?”
“你哪次出门打球我拦着了?”
“那不一样!我是说两个人单独……而且,要是那个人有可能还喜欢我,”周琅稍抬起身体,由上至下地看他,“那样你也无所谓吗?”
祝青直觉,自己敢说一句“无所谓”,这位少年能当场咬他一口。
他只能转了转眼珠子,假装思考了会儿,最后说:“我相信你。”
周琅不可置信地瞪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相信你?”
祝青一副“没错啊”的表情。
周琅一下子垮了。
他抱着头直起了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又摊着手转回来:“不是,你可真的……哎,怎么就被你拐到这里了?吃醋是恋爱的人的权利啊,权利你懂吗?你不让我吃醋,就代表……你在跟我说‘不许再喜欢我了’,哪有人用这种强盗逻辑的呢?如果我不能吃醋,是不是我也不能拥抱你,亲吻你,不能在你这里获得别人没有的特权?”
男生五官都皱在一起,又气又急地控诉了一堆,结果祝青只是看着他,然后低头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啊?”周琅这一问,直接破了音。
祝青捂着脸,仍旧压不住笑意,一边拼命忍一边讲抱歉。
“对唔住,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可爱。”
他以为说对方可爱肯定又要招致反对,结果就是这一句,一下子就把周琅哄好了。
“你觉得我可爱?”
手被牵住,祝青微张着嘴表达歉意:“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人什么时候会觉得另一个人可爱?”
“嗯?”
“非常非常喜欢的时候。”嘴角得意洋洋地翘起,周琅连酒窝都灌满了春风,“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但你下次再和别人一起出去,一定要先告诉我。”
他不想再从不相干的人嘴里听到祝青和谁谁的关系。
尽管周琅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是不对的。
从小父母教他的是尊重和包容,尤其对爱的人,耐心和理解是基本必须。
他作为恋人,理应做祝青的护盾和支撑,如若全世界都误解他,他也应当做唯一站在他身侧、能牵住祝青手的人。
可是爱要如何讲“应该”呢?你学了一肚子爱人的法则,到真正实践的时候,总不可避免地变得小气、不可理喻,为一点小事生很久的气,或者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只为了让对方重视自己。
说到底,恋爱中会吃醋,全是因为太在乎,又没安全感。
要恋人不许喜怒无常,简直是扼杀天性。
也许,爱本来也不是高尚伟大的,更不存在从一而终的和平,爱本来就是一场充满硝烟的战争。
刀剑和弹药,看上去可怖,飞到头顶的时候,端的是要摧毁一切的决心,可真等落到身上,才发现外头只是些软绵绵的糖衣。
爱一个人,无可避免的就要猜疑、嫉妒,会自卑,不理智,愤懑或者撕扯,这些在恋爱指南里的反面典型,其实,都是爱情。
真到了什么都可以点头,什么都可以不追究,差不多也就不爱了。
祝青对着这样的周琅,尽管还摸不透爱的真面目,但奇异地心安。
总归是哄完了,下回再不能带他来学校了,来一次埋个雷,回回都炸得他头疼。
但他后来想起,其实也没机会再带他来了。
祝青的脚本制作得很细,连拍摄镜头和设备都考虑了进去,整整忙了一天,到傍晚才结束。
周琅给他捏肩膀,一边觑向未熄灭的屏幕。
“那些字母是什么意思,ms?”
祝青倒仰着,闭眼答道:“mediumshot,中景镜头,其余的也都是镜头,我要提前规划一些。”
“所以你是导演吗?”
“不是,我们接了这个project,再找另外的导演团队负责。”
祝青享受了会儿他的服务,松了口气找到周琅的手握住,男生的动作跟着停住。
“不按了?”
祝青摇摇头,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七点半。”
“这么早?”
“我哥订的,本来打算订十点多的,但飞回去要两个半小时,还得赶到学校填志愿。”
“……也对。”
祝青应完有一会儿没出声,再开口却是直截了当地邀请:“那我们等下去重庆大厦呆一会儿吧。”
周琅其实有点担心肖复殷会不会找他,但祝青说晚一点他们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