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尧三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白绢,好整以暇地擦了手,抹掉下巴的鲜红。
  马仔见他气消了些,才敢过来告知。
  “三爷,黎哥找你。”
  “找我?”
  “是啊,叫你回半山宅子一趟,说有事要同你商量。”
  尧三视线下瞥,下三白眼睛自带威慑力,马仔调出通话记录同他看,洪黎基半个钟头前来过电,那时他正手执特质钢鞭,在人体皮肉上测试柔韧度。
  他这边一出事洪黎基就有动作,真不知是他大哥还是他灾星。
  尧三丢下帕子,拿了手机大步流星离去,走到门口时轻飘飘甩下一句:“废掉他双手双脚,扔落海,利落点,别再给我找事。”
  大师巧手制作的精钢隔音门阖上,再听不见里头半点声响。
  洪黎基生怕他又像上回一样“临阵脱逃”,特地派人来接,尧三坐进加长林肯,点起一根雪茄闭目养神。
  他只带心腹阿力同去,说来还是段奇遇。
  彼时尧三还在读中五,放了学正坐在店里饮茶。阿力也不过一个衰仔,走投无路偷到主人家后厨,点背被人逮到。
  店主在长街开店快几十年,地头蛇加强龙,凶悍地紧,拎着厨刀就把人逼到了角落。
  换了旁人这会儿早见好就收,大不了蹲几天——这种社会渣滓,警局又不是慈善机构,没道理犯了事还养着他们,不过关一关再扔出去危害社会。
  阿力那天却不知怎么了,疯了一般地反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夺过厨刀往老板脖子砍去。
  眼见盗窃变血案,尧三在人群炸起的尖叫里,当机立断,翻手掷出一根筷子,隔着四五米远径直击中他的穴道,逼得阿力刀刃脱手,筷子随后飞出,在墙上留下清晰刻痕后断成两节掉在了地上。
  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还穿着校服,是港岛以学术成就闻名的男校。
  围观群众的目光都射向他,尧三却架起二郎腿,头也没抬,换双筷子继续吃面。
  阿力在地上痛得打滚,死到临头还在挣扎,趁众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拔腿便跑。
  尧三摇头轻笑,感慨底层人民的顽强生命力,竟然硬颈过黄牛,这样都要跑。
  可等吃完出来,他却察觉到街角一道若隐若现的目光。
  真是见鬼,竟然有胆子跟踪他?不会真以为他是名校高中生,只会考状元进常青藤吧?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尧三刻意走进无人巷角,三下五除二便料理了衰仔,阿力却还狗皮膏药一样,每天暗地里跟踪过来然后讨他一顿打。
  尧泽一开始以为他是脑子被自己打坏了,直到第七天,他拎着对方衣领准备一拳结束今天的例行公事时,才发现这人整张脸一块好地方都不剩了。
  他找不到地方落拳,也觉得无聊,扔下他要走,阿力却从下面抱住他大腿,诚恳道:“大佬,我以后可不可以跟你混?”
  自那以后他便跟了尧泽,上下学他接送,要教训人他代劳,尧泽考进常春藤名校继续深造,他也跑去国外刷盘子;到如今他回来接手社团事宜,阿力也一直跟在身边。
  路过中环时,尧三几乎快睡着,却听阿力叫他:“大佬,你看三点钟方向,那个人是不是祝青?”
  尧三依言睁眼,降下车窗,正看见祝青和一个人,手牵手在街上走。
  他眉骨压眼,又细看去,发现那个死扑街好像是前几日同自己大放厥词的那个。
  男人眉一挑,阿力立刻心领神会,帮他拨电话给祝青,又递出手机,尧三刚接过,便听到那头挂断的声响。
  他抬手便砸了手机。
  好啊,背着他同别个约会,还挂他电话?
  尧三冷笑不语,冲着被砸出裂痕的挡板吩咐:“掉头!”
  司机背后冷汗簌簌,然而还记得谁是老板,为难道:“三少,大佬同少东都等紧您……”
  尧泽的眉于是皱得更深。
  “少东?”他嗤笑一声,确实是少东,有手段,抬出父亲威胁亲弟弟,好一个少东!
  要么说洪黎基懂他,他这位弟弟自出生起便被保护得很好,英文名入学,明面上从不带保镖,都是暗地里保护,只为了他能不受社团恩怨影响,安心念书。
  即便如此,尧泽自己却属意社团接班人位置,马术、拳脚和射击,从不落下,都是请退隐的老师傅亲自上手教,甚至于出了国,还在当地华人黑/帮混出了名头。
  华人街帮派话事人在农历新年亲自致电给洪永声,感谢他悉心培养,大洋彼岸为华人组织增添中坚力量。
  洪永声在电话里微笑,然而对一切都不知情。
  尧泽上周和他报备不回来过年,说的是教授严格课业紧张,他还以为幺子和姐姐一样,将来要走学术道路。
  原来是背着他为别人出生入死!倒翻天罡!难道香港洪记不够他施展手脚吗?
  社团大佬一气之下把幺子叫回国,私人飞机刚落地,他就在花园草坪中央一巴掌将尧泽嘴角扇出了血,然后带他跪关二爷,整整三天,出来后,直接宣布社团将由尧泽接手。
  洪黎基当时在内地谈生意,得知此事,破天荒去到酒吧买醉——他拼尽全力,四年读完别人六年的课程,又极力劝父亲将家族事业洗白由商入红,没想到还是不能抢在尧三前面。
  他自诩救苦救难活菩萨,为了洪家未来呕心沥血,偏偏弟弟桀骜不驯,自要走他的独木桥,到了,兄弟竟都要处成仇人。
  车子停下,尧三踏出车厢,朝天吐出一口烟雾,朦胧中看见他最亲爱、最正派的大哥迎他到了廊下,正向这边望过来。
  第25章 捉“奸”
  “路上平安?”
  “不平安你现在应该在替我收尸。”
  兄弟二人见面就呛声,洪黎基已经习惯,只抬手接过司机小跑递送来的盒子。
  “拿着,等会儿进去给父亲。”
  “我不要。”
  “你会用得上的。”洪黎基不由分说,把盒子塞到他手里。
  尧泽淡淡地不屑,弹开盒盖一看,是一只白玉花卉双耳杯,明代的和田玉,杯两侧的透雕花形耳上还各嵌一粒红宝石,映着红丝绒相得益彰。
  他没到爱好玉石的年纪,但也知道物件珍贵,前些日子听说洪黎基为博红颜一笑,在佳士得豪掷千万,大概这就是其中之一。
  “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尧泽盖上盖子,没好气地说,“你在父亲面前讲过我坏话?”
  他一猜便中,洪黎基也不隐瞒。
  他道:“赌场出叛徒的事,我已替你瞒下,但有些事,父亲那边你怎么过得去?”
  尧泽上前一步贴近他,剑拔弩张的氛围登时攀升,他比洪黎基高出一点,也更健硕,气势上像极了一只驰骋草原的猎豹。
  血腥气似有若无地透过来,尧泽将盒子抵在洪黎基腹前,冷笑一声说:“那真是谢谢大哥教我做事。”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掉,洪黎基转身望着细佬背影,无奈苦笑。
  虽说祝青的事是他故意透露给父亲,但不能说全为着利益争斗——混乱青春期的鬼混闹成什么样子他都没管过,只因为尧泽对谁都没上过心,既是玩一玩,便由着他玩到尽兴,只是这回这个祝青有些不一样。
  洪黎基已经知道他得了失心疯,做起赔本生意,买下禁色酒吧不说,还隔日就送花,或者带人四处招摇,但从私家侦探消息看,祝青并没有同尧三有过多的亲密。
  这就很反常了,一个剁人不眨眼的杀神,竟然叫一个大学生拿捏了去,他可不曾知道洪家还出过情种。
  现在不管,以后势必会发展成腥风血雨。
  洪黎基丝毫不后悔打小报告的不耻行径,甚至在踏上二楼时,多少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社团大佬对幺子一向疼爱有加,最生气不过扇几个巴掌,可现在进门不过五分钟,尧泽就已经在露台跪下了。
  他侧对庭院,脊背板正,眼神倔强,显然跪得不服气。
  洪黎基走过去:“父亲。”
  洪永声手边还敞着装双耳杯的匣子,但推得远远的,一副无心欣赏的模样。
  大佬这几年收山养生,晚间风起还穿着长袖真丝睡衣,面露慈态。但大拇指翡翠扳指转动,周围人都识相地噤声。
  洪永声话不多,直逼关键:“阿泽,你要他活还是死?”
  尧泽应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上首之人,有些意外:“我只是同他玩一玩。”
  “既是玩一玩的物件,又辩解什么?”
  关心则乱罢了。
  霎时间尧泽已出了一身冷汗,洪永声的手段他没机会亲眼得见,但上世纪香港帮派火拼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不是他这种和平年代长大的太子爷能想象的。
  他第一次生出害怕的情绪,但攥紧拳头更多的是不甘。
  要是洪记他说了算,就算抬出洪永声又怎样!到时候管洪黎基昭告全港新闻媒体,他就是要祝青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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