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你要的证据,今日可看见了?”太后道。
太子一时沉默不语。
“早前那个叫鲁明说的不错,她的确不是鲁明的女儿。太子竟不曾深究么?怎的被简简单单地糊弄过去了?最后竟然连我也瞒住了。”
太子神色复杂。
他道:“是孙儿失察,请太后降罪。”
太后摆摆手,道:“如今察觉了还不算太晚。只是你我竟被她瞒骗了许久,连阿隽也被她骗的昏了头,简直奇耻大辱!”
“祖母做何打算?”太子问。
太后冷哼一声:“自是将她拿下。”
太子慌忙道:“祖母太后也瞧见了,子珩如今这般护着她,差一步就要翻脸了,孙儿请太后三思而后行。”
“为君王者,怎能心软?”太后冷冷道,“君臣有别,你莫要被兄弟轻易左右才好。”
太子神色不定:“太后的意思……”
“派人去看着,只要那妖女醒来,即刻挟她进宫见我,我要亲自问话。”
——
孙微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她似乎听到了司马隽唤自己的声音,唤的是什么,却并不十分清楚。
似乎是“夫人”。
但似乎又不是。
而是上辈子那样,唤自己“王妃”。
或者更早前一些,他像家人那样,唤她“阿微”……
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将孙微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边上的人。
司马隽正倚在床边的小榻上,双目闭着,似乎睡了过去。
鸟儿还在啼叫着,显得房里格外安静。
孙微望着他,只见淡淡的光照之中,他的轮廓柔和。
就像上辈子,他们还同床共枕的时候,她睁开眼总能看到的那样。
心中被什么触了一下。
“太妃醒了?”
阿茹的声音传来,将孙微的思绪打断。
司马隽的眼睛倏而睁开,下一瞬,与孙微的目光正正相遇。
孙微收回视线,哑着嗓子应一声,就要起来。
一只手将她按住。
“你才醒,不可妄动。”司马隽说罢,让阿茹取水来。
阿茹将水碗端来,司马隽接过,用汤匙舀起,就要给孙微喂水。
孙微看着他,没有动。
“夫人必是有许多话要说。”司马隽道,“先把水喝了,才能说得出话。”
孙微的嗓子确实干涩得很,只得张口,就着汤匙喝了水。
司马隽给孙微喂了水,见她面色好了些,又让阿茹去取熬好的粥来。
“殿下和太后起了争执。”孙微看着司马隽,道。
司马隽知道她那时并非全然晕厥,不会什么也不知道。
“出了那样的事,我不得不带夫人离宫。太后阻拦,我若从了,夫人便出不来了。”
孙微仍看着司马隽,好一会,道:“太后必是什么都知晓了。”
司马隽看着她,道:“我会保护夫人。”
他的声音,如记忆中简短而坚定,令人心安。
只是,孙微仍记得上辈子的结局。
“可妾信不过。”她平静地说,“妾该走了。”
司马隽目光定定,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当断则断,这女子再留下,你们只会连累彼此。你对太后的一清二楚。现在立刻送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久前,周昶就对司马隽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他沉默许久。
孙微一直看着他,没有回避。
“知道了。”他缓缓道,“我来安排,我送夫人去寻阳宫。”
孙微继续道:“今日就走。妾要带着阿乔和鲁娴一起。”
司马隽看着孙微平静的眼神,又隔了一会,低声道:“好。”
而后,司马隽起身,出门去吩咐。
孙微望着他的背影,少顷,长长吁了一口气。
手心里,一阵冰凉。
第348章 离京
孙微因落水生出了一场病,高烧了两日,登船之时,仍觉得疲惫得很。
司马隽的安排很是秘密,他亲自送孙微上了马车,与她同车坐在一起,在建康城中绕了好些弯,才到了停船的码头。
路上,二人没有说一句话。
司马隽端坐着,眼睛望着车帏,不知在想什么。
“我很快会去寻阳看望夫人。”到了船庐里,司马隽对孙微道。
孙微摇摇头,道:“别去。妾走后,殿下记得亲自去向太后禀报,说妾畏罪潜逃,下落不明。”
“我自会安排,夫人只需顾着自己就是。”
“妾走了以后,殿下凡事记得多找太傅商量,谨慎行事。”
“我知道。”
孙微看着他,张了张口,只觉再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
“殿下务必保重,只有活着,日后才有再见之时。”最后,她轻声道。
司马隽看着她,忽然,将她的手握住。
孙微一惊,想要抽回,他却不放。
“记住我的话。”他低低道。
说罢,他倏而起身,朝外面走去。
船很快启航,孙微坐在船庐里,听见孙乔和鲁娴在甲板上向司马隽挥手道别。
身边的阿茹倒是百般平静。
“去寻阳也好,”她将热腾腾的汤药递给孙微,“至少不必担心奸人加害。”
孙微将汤药一饮而尽,那苦涩呛喉。
“有件事情,我只能跟你坦白。”孙微道。
“何事?”
孙微看向她,坚定地说:“我不能去寻阳。”
——
孙微从来没有打算去寻阳。
她打算就此离开司马隽。
从落水之时起,她便已经明白了一切,从而打定了主意。
太后对她动了杀心。
打了两辈子的交道,她深知太后的性子。
太后容不得欺骗,不杀了她,太后不会善罢甘休。
寻阳不是法外之地。即便司马隽说她畏罪潜逃,不知去向,太后也会设法让人去寻阳捉拿。
一旦到了那一步,太后和司马隽兵戎相见,便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便是真的畏罪潜逃,不让人知晓她的去向。
可这是亡命天涯,她不能连累孙乔和鲁娴。
她把他们带出来,是怕太后刨根究底,连累他们二人。
只有把他们送去寻阳,孙微才会安心些。
鲁娴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去哪里过都行。
孙微唯一担心的,是孙乔。
一路上,孙乔一旦有了空闲,便守在孙微身旁。
见孙微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孙乔难过地说:“早说了让阿姊跟我走,可阿姊总不听。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母亲见了要心疼坏了。”
孙微摸摸她的头,心里头暖暖的。
“等到了寻阳,你便可以跟父母一道过日子了,高兴么?”
“自是高兴,”他的喜悦溢于言表,“那阿姊呢,阿姊随我们一道么?”
“恐怕是不能,”孙微道,“我是太妃,自是要住在宫里。你长大了,父母还要劳你照顾,知道了吗?”
“我自是知晓,”孙乔拿着个桃子,边啃边说。“阿姊也会帮我,对么?”
孙微笑了笑。
司马隽令邓廉护送孙微前往寻阳。
途径豫州之时,孙微以头晕为由。进历阳城看大夫,寻了间隙。孙微便跟阿茹从后门逃脱,只留下一封给邓廉和司马隽的信。
在给邓廉的信里,她说明去意,并让邓廉将孙乔和鲁娴护送至江州,并将另一封信交给司马隽。
脱身之后,孙微并未离开历阳,只在一处偏僻的农家里借宿。
她让阿茹去码头盯梢,待那邓廉等人着实找不到人,无奈之下离开码头,她们才从农家里出来。
“我们要去何处?”阿茹问。
“哪里也不去,”孙微道,“就留在这历阳城里。”
“在此做甚?”
“等人。”孙微道。
有一件事情,孙微以为不可弃之不顾。
闾丘颜被褚越生擒,如今正在押解入京的路上。
她此番离京,十分仓促,没有机会向司马隽打探此事,只是在船上时从邓廉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闾丘颜先前在建康城中兴风作浪,在建康城如入无人之境,乃禁军和七尉部之耻。太子亲自下令,要将闾丘颜押入诏狱,由七尉部审理,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殿下以为如何?”
“闾丘颜身上背负的案子不少,自是不能轻饶。”邓廉道,“不过殿下不打算交给七尉部,他决意要交给廷尉。”
孙微颔首。
她知道司马隽已经尽其所能。
不过,孙微等不到那日。
在她眼里,闾丘颜只能死。
反正她身上的罪过累累,不在乎再添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