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那时,她曾经多么期盼年节里这般热热闹闹的团圆景致,可从来都是奢望。司马隽总是不在,这王府里,也总是只有她。
  而越是没有期望之时,心中所盼反而自然而然地来了。
  “夫人在想什么?”司马隽见她站着不动,走过来问道。
  孙微望着他,笑了笑:“妾在想,今夜总算能舒舒坦坦地睡个安生觉了。”
  ——
  宫里头的宴席散了,皇室亲贵们恭送皇帝回修仙台,便各自散去。
  众人各怀心事。
  王磡在门外巧遇周昶,不由得停下步子,问:“太傅想必知晓世子何时归来?”
  周昶不紧不慢道:“荆州离建康几里路,要费多少时日,仆射不是一清二楚么?”
  王磡深知周昶在讽刺他对荆州垂涎已久,脸色又沉了几分。
  “伯崖求教,你何不好好回答?”
  周昶回头,只见万寿郡主和长公主一道出了宫门,正朝这边来。
  他全然不在乎,只笑着掸了掸衣袖,转身登上马车。
  万寿郡主无奈,对王磡道:“太傅性子越发古怪,伯崖莫与他置气。”
  王磡神色不悦,道:“今日的情形,姑母也看见了。太傅似乎与世子十分要好,姑母知晓么?”
  万寿郡主和气地答道:“太傅是世子请下山的,二人有往来也不稀奇,不是么?”
  “只是有往来么?”王磡道,“姑母执意要将太傅找回来养病,侄儿无话可说。可太傅既是回京养病,便不该再参与政事,姑母该看好才是。”
  万寿郡主脸色一变:“太傅不是我的狗,我该如何看好他?”
  王磡挺直了身子:“太后说,我们王氏能走道今日,靠的是勠力同心。太后与我为了荆州,废了多少心思,姑母知晓么?”
  “办不成事莫怪别人。”周昶不知何时从马车上探出头来,慢悠悠道,“你姑母年纪大了,为难她做甚?郡主,回家吧。”
  王磡登时气得面色铁青。
  万寿郡主白了周昶一眼,对王磡道:“你与太后商议之事,与我无干。如今,却要怪到我的头上?”
  长公主听得万寿郡主语气不善,赶紧上前拉着她,道:“夫君着实是被今日之事扰得心烦意乱,姨母切莫放在心上,天寒地冻的,姨母快回府去,切莫冻着。等改日我再亲自登门向姨母赔罪,可好?”
  万寿郡主的神色缓下,拍拍她的手:“一家人,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常往来总是好的。你们也赶紧回吧,天不早了。”
  长公主道了个是,热络地送万寿郡主上了车。
  待万寿郡主和周昶的车驾离去,长公主回头才对王磡道:“夫君这是做什么?母后刚刚才训斥过,莫非要把姨母也一并得罪么?”
  王磡冷哼一声,登车而去。
  回到府里,王治已经迫不及待地追着王磡入了书房。
  “父亲,这荆州是伐还是不伐了?”
  话音刚落,王磡拿起案上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王治看着满地狼藉,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一个字。
  长公主进门来,对王治道:“你先出去,莫扰你父亲。”
  王治不敢多说一个字,赶紧退了出去。
  长公主将门关上,行至案前坐下。
  “夫君对阿治发什么火?又不是他坏了事。瞧夫君把他吓的。”她说。
  王治恨铁不成钢:“不成事就与坏事无异。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不对他发火要有对谁?”
  “阿治不成事,合当教训,可姨母又做何解释?”长公主问,“姨母是连母后也信任的人,夫君招惹她做甚?”
  “自是教她明白如今的情势。我与太后谋划许久,最终竟然毁在自家人手里!若她对太傅早有防备,知悉了太傅与世子的谋划,我等今日何至于被圣上坏了事?”
  长公主叹息:“妾也没万万没想到,太傅竟然找到了圣上。妾还说圣上今日是请着了什么神仙,竟这般管闲事。后来经母后提醒,妾才想起这层关联。可是,夫君在宫前质问姨母,确实不妥。太傅明面上不过是个病入膏肓的糟老叟,任谁也想不出他会闯出这等祸事。”
  第272章 献计(上)
  “那她也不可坐视太傅和世子往来!”王磡越说越气,“纵然他病入膏肓,可谁不知道他心中还对怀显太子的死耿耿于怀?他朝着王氏捅刀,向来不遗余力!此二人凑在一处,怎会有好事?我看姑母是昏了头了!她自年轻时就被太傅耍得团团转,为了一个外人,竟与母家作对,成何体统!”
  长公主一时无言反驳,忽觉烦心:“你莫说姨母。母后如今还要将璇玑嫁给阿隽,日后最大的白眼狼便要成侄女婿了。妾瞧着,这是要把璇玑变成下一个姨母。”
  “休想!”王磡道,“我们王家的女儿何其金贵,何须受他指使。这门亲事不作数。”
  “你说不作数便不作数?”长公主摇摇头,“夫君莫不是忘了前几日妾跟夫君说的话了?”
  王磡当然没忘。
  前几日,长公主从宫里回来,心事重重地跟他说起太后对司马隽的看法。
  长公主继续道:“夫君莫看着母后对阿隽有诸多不满,其实在紧要之时,这不满也并无所谓止。阿隽到底手握兵权,又是宗室中的佼佼者,母后终究将他视为朝廷肱骨,不愿对付他。妾如今是明白了,母后姓王,但她守的是司马氏的天下。她盼着司马氏和王氏永结同心,夫君莫去触她的逆鳞才好。”
  “莫非撮合了这门亲事,两家就永结同心了?”王磡不屑道,“也不瞧瞧她那好孙儿是个什么离经叛道的祸害!”
  长公主摇头:“夫君说这些没用,母后的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任谁劝也没用。更何况,她还说起了京口的兵变,俨然是在敲打夫君。夫君再是不爽快,也不得打阿隽的主意。夫君说郡主三心二意,并非一心向着王家,其实母后何尝不是如此?”
  王磡目光一转,看向长公主:“公主又是如何想的。”
  “妾自是向着夫君,夫君如今还怀疑什么?”长公主没好气地说。
  听了这话,王磡心里头舒坦了许多。
  他喝了盏茶,顺了顺气:“听了公主这话,为夫很是欣慰。”
  长公主嗔怪地看他一眼:“好了,这等话不可再说。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才好。”
  “我令人去召长史入府,他当是就要到了。”
  长公主应下:“夫君一夜不曾进食,妾令人去取些肉穈粥送来可好?”
  王磡颔首:“有劳公主。”
  ——
  不久,江原入府中来。
  以江原的经验,元日夜里召见,必定是出了大事。
  果然,听了王磡一番话,连他也大吃一惊。
  “从世子告病到当下,才不足一个月,他竟然已然捉拿了桓安?”江原问。
  “若仅仅如此,尚且不能作数,毕竟他尚未归来,无人知道真假。可圣人在大庭广众放了话,又是另一回事。我再无伐荆州的道理。这法子是你提的,如今成不了事,你说该如何是好?”
  江原思量片刻,道:“若桓安为世子所俘,如今荆州群龙无首,仆射何不先占住刺史之位?”
  “你是让朝廷说径直任命荆州刺史?”
  “正是。”江原道,“荆州虽然为桓氏盘踞,但到底还是听令于朝廷,朝廷任命的刺史他们不得不认。如今群龙无首之时,在下以为正是新刺史到任之时。”
  王磡想了想,问:“依你之见,荆州刺史当由谁来当适合?”
  “荆州刺史乃封疆大吏,非大公子莫属。”
  王磡没有立刻回答。
  他起身,踱了几步,沉吟道:“桓氏彪悍,一身反骨,从不会轻易认下朝廷的刺史。非桓氏血亲或名望深厚之人,不可胜任荆州刺史。朝廷派去的刺史,表面听着风光体面,实则还不知要落得个怎样的死法。”
  他说罢,看向江原,目光锐利:“你要让阿治去送死么?”
  江原面露惶恐,忙跪下:“在下不敢陷害大公子。在下还有一计!”
  王磡脸色稍松:“说来听听。”
  “仆射可先令大公子为荆州刺史,但因病,大公子不可即日赴任,先在建康遥领此职。”
  “你是让阿治当了这挂名的刺史,让桓氏余孽胡作非为?”
  “非也,”江原道,“仆射可替大公子收罗人马,先行组建刺史府,再择一信得过的干将为长史,让长史代行刺史之职责。待长史平定了荆州局势,稳固兵权,再让大公子走马上任,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王磡思量许久。
  “此计倒是不无不可。”他徐徐道。
  江原继续道:“仆射何不想想江州?豫章王过世后,世子长年在建康,正是长史代行刺史之职。如今快两年过去,大约是平稳的。”
  “那不同,”王磡道,“江州的人马都是豫章王一手带出来的,与世子天然亲近。加之世子在江州用事多年,早有威望,比荆州来得简单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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